第七十六章 曲终人未散(三)
别墅没有开灯,似乎它的主人没有回家,去哪了呢?
想见他。
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红坟离开昆仑,一路风雪,踉踉跄跄。
好想见他。
可他大概是不愿见她的,恢复了烛龙神格的他想必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他选择了逃离。
身体里残存的灵修应承红坟的执念,自主地在半空中形成了一轮镜。
镜子中的少年行色匆匆,他和赵亚力停在陌生的大门外左顾右盼,一时对锁着的密码门束手无策。
红坟贪恋他的背影,望着他出神,直到她无意间发现镜子中的整栋楼都充斥着怨梓。
“不行,他们两个身上没有半点灵修……会受伤的……会——?!”熟悉的怨梓刺激了红坟的记忆,“是它!当初被我驱逐出小女孩儿身体的黑雾怨?!”
当初它仓皇逃走,如今难道找到了新的躯体?
“泽也有危险!”红坟掏出手机,拨通了少年的电话。
“笃——笃——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播。”手机中传来机械的提示音。
如果不是守望镜中亲眼看到少年挂掉电话,红坟大概真的会以为他在忙,“即便你再怎么恨我,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好不好!”哪怕恢复了烛龙神格,这孩子也依旧犟得跟头驴一样。
维持遥守镜的灵修被耗尽,术法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消失殆尽,“果然用剩余的灵修来维持遥守灵还是太过勉强了……”红坟掏出符箓,此刻还是先赶到他身边为妙,“千里之行,跬步为之!”
符箓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她依旧杵在原地,术法没能释放时,所做动作看起来非常中二,红坟承接着过路人看神经病的表情捡起了黄符。
看来,只能打车过去了。
*
明泽也不止一次看到红坟的影子,她时而穿着华衣光彩照人,时而打扮的像个小乞丐,时而野蛮无理时而温顺可爱,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
人在临死前,总会想要看到最想念的人,与其说这是明泽也的走马灯,不如说是烛龙的各个转世临死前的思念,他们最终汇聚在明泽也的脑海里,她的笑,她的泪,格外的生动。
原来自己当演员的天分不是天生的,而是得益于这么多积攒在连轮回门也无法洗净记忆的古神灵识中的点点滴滴。
黑雾怨袭来,模糊的视线里是阿祈的金色光团竭尽全力的阻挡,然而阿祈的灵修早已因为一次化形被消耗的所剩无几,明泽也能对众人种下宁灵咒也归功于阿祈的灵修,金光渐渐落了下风,而黑雾怨则趁着他的防守空隙直奔少年。
处在晕厥边缘的少年拼命摇晃自己的脑袋,忽而一声巨响,紧随而来一道红影撞开了洛子衿家的大门,挡下了黑雾怨的致命攻击。
黑雾怨往后跳出一些距离,“呵呵呵,你终于出现了……”见来者,它并不觉得恐惧,反而话中带有早就预料到的语气,“我还以为,今天这场好戏,你赶不到了呢?毕竟,悲伤虐恋里,怎么能少得了你这个女主角儿呢?”
“棠逸,你到底想做什么!?”红坟斜瞄了一眼少年人,疼惜他身受重伤,“泽也,你怎么样?”
“怎么样?他恐怕连回答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吧?”黑雾怨缓缓落地,从中走出一位孱弱的男子,他身着古代服饰,面色苍白,就像是在常年不见光的地下室里长大的人,脖子上的青筋犹如小蛇趴在皮肤上,“以无修之身施法,无疑于跟死神玩命,即使我不出手,他身体里的器官也会在数周后衰竭。”男子“咯咯”直笑。
“别……别听他的……我……很好……”明泽也奋力撑起身子。
“你别动。”红坟迅速抹去眼角的湿润,“好好躺在一边!我不会让你死的!”
“怨祖大人,你现在浑身上下连一丝灵修都找不到,何谈保护别人?”男人顿了顿,有些玩味地问:“动手之前,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
红坟垂眸,“我在遥守镜里听到了你喊小月……灵鹊。”
“呵,仅凭这一点?”棠逸挑眉。
“怨的本质是人对世间的执念,九百多年前,听闻灵鹊失踪后我曾离开钟山去寻过她,最后在沙漠的某处绿洲里找到了她的坟,而她的墓碑旁,躺着一具被风化的尸骨。”红坟后来调查过这具尸骨,“棠逸,原京城南府下人,后跟着萱鹊郡主,在灵鹊消失后,也一并消失无踪,按理说南祀如也有怨化的嫌疑,但是以他的为人,我更愿意相信他已入圣。”
“他?入圣?”男人歪了歪脑袋,随后突然发狂般大笑起来:“呵呵呵哈哈哈,他就是个骗子!灵鹊至始至终都没有找到他!她到死口中还念着怕她的宣迟回了京城见不到她怎么办?!哈哈哈!南宣迟骗了她一辈子!一辈子——!”
红坟与明泽也相视一眼,彼此揉杂了千万语言。
“我要复活灵鹊!我不能让她死去!她不能死!我要杀了南祀如!杀了他——!”棠逸眼含泪光,呓语连连。
“可是你找不到南祀如……”红坟盯着癫狂的男人,“对么?”
棠逸忽而又镇定下来阴鸷地看着红坟,他的意思很明显,红坟猜对了。
“他早就死了。”红坟紧皱眉头,“远远死在了灵鹊前面,死在了当年大乱的轶城,今生也因此距离灵鹊很远很远。”
“怎么……怎么会?!”棠逸瞪大瞳孔,不予置信。
“他们都已经转世了,前世相互欠下的誓言,在这辈子会有弥补,他们两个终会在这一世幸福的在一起。”红坟一瞬间的感同身受使得她对棠逸抱以同情,她竭尽所能劝他放下:“我们这样不老不死的怪物,就不要再打扰他们了,好不好?”
闻言,明泽也不自禁抬头望向红坟伤情的侧颜,她……
“不再打扰?哈哈哈……我千辛万苦做到这一步,你居然妄想劝我放手?”棠逸肆无忌惮地大笑,眼中却凄凉如荒漠。
曾经,有个少年,一出生就得了无性之症,母亲拼命隐藏,可是几年后还是被发现了端倪,他被逐出了家门,从此怀揣着母亲送给他的玉佩流浪街头;他生来孱弱,为了生计做了伶人,跟着班子辗转各地,他在达官显贵们无情的摧残中慢慢成长为了一个诡计多端的人。
他与强盗合作,无恶不作,以自己面相亲善四处行骗,他渐渐丧失了同情心,变得冷酷无情。
直到有个女人为他纳了一双鞋底,少年的心第一次流淌进一渠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