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的云层较之前阴郁起来,山风拂面相比之前的力道更甚,林间的树木随风簌簌作响,让人不禁有了那么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叶子看着走在自己之前的王灼儿那抹欢脱的背影,有那么些于心不忍却是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次,她会跟着王灼儿一道从驿馆偷跑出来,完全是吸取了先前在叶城的教训。
叶子很是清楚,若是自己一个劲的阻止王灼儿,指不定又要被王灼儿下什么稀奇古怪的药,到那时她就真可能找不到人了。
反观现在,她跟着王灼儿跑了出来,一方面可以保护王灼儿的安全,另一方面还可以瞅准了机会劝王灼儿回去,也算是一举多得了吧。
眼下,叶子已经窥见了王灼儿预备一走了之的心思,却又明显觉出了王灼儿因着那位懿王殿下而有所犹疑,适时试探性的问出了声。
“小姐,如若见到世子之后,你真的决定离开,可会放得下懿王殿下?”
“他?我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无论如何,懿王殿下终归是小姐你的夫婿,更是你腹中孩儿的父亲!小姐你对他,当真一点都不…”
“叶子,先前不都说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事,说点高兴的!”
王灼儿干脆利落打断了叶子的话,脸上的笑容却是就此凝固,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落寞。
叶子着见王灼儿顾左而言他,由她骤变的神情觉出了言不由衷。
“如此说来,您对懿王殿下就如同对赫天枢那样,没有任何情谊啰?”
“他和赫天枢不一样!”
“如何就不一样?”
“赫天枢是带着翩翩佳公子的面具,用伪善掩饰着他内心的邪恶狠毒。他呢,虽然表面上装作凶悍残酷,但骨子里是个温尔雅,襟怀坦白的人!赫天枢同他根本就没法比!”
“所以,小姐你是喜欢懿王殿下的?”
王灼儿闻言愣了愣,也适时反应过来叶子是故意这般问的。她很是清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的道理,因而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我是喜欢他,可是喜欢他和我想要离开是两回事,并不冲突!”
“小姐,为女子者最大的幸福不就是能遇得良人,两情相悦从而厮守一生吗?奴婢看得出来懿王殿下对您并非做戏而是出自真心。你们既已是两情相悦,缘何就不能厮守终生呢?”
“两情相悦也有两看相厌的时候,这世上不止有佳偶天成的璧人,还有琴瑟不调的怨侣!平民百姓尚且如此,更遑论最是薄情的帝王家呢!”
王灼儿没由得感慨出声,她忍不住的想如果秦懿承只是一个小小的将军,或是一个山野村夫,会不会就不是如今这个样子。遗憾的是,这个世上不卖后悔药,同样也没有如果。
叶子听罢王灼儿的感慨,不禁恍惚错愕。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明明是一个正当桃李年华的明媚女子,可是这说的话却似一个耄耋老人的顿悟之言。
“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王灼儿因为叶子的询问停住了脚步,她脸上泛着苦笑忍不住的回忆起了过去。
“我呀自小跟着我爷爷四处游历,游走于江湖市井,混迹青楼赌坊。还是看过不少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两情相悦是有的,从一而终却是很难的!”
“老国公怎会带你去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
“因为我一出生就背负的谎言,也就是那个所谓的预言!我爷爷因为这个谎言疯魔了,他至死都无比相信我将来是会当皇后的。所以我自小由我爷爷亲自教养,两岁开始识断字,三岁诵读圣贤之,四五岁时学琴棋画、歌舞礼乐,到六岁的时候就熟记各家兵法韬略。等到我再大些,爷爷就带我四处游历,说读了万卷,自要行万里路,方为知行合一。这段日子,虽然颇为辛苦,却也是我获益良多最为开心的一段日子!只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爷爷带我日日出入赌场,夜夜宿住青楼。我才知道他所谓的读万卷和行万里路的知行合一,最终是要成就我所谓的心机手段,去运用于阴谋诡计!”
叶子为王灼儿越说到后面的话越觉得诡异,甚至觉得不可思议的继续问道。
“小姐,老国公带您去这些地方怎就牵扯到了阴谋诡计呢?”
“我爷爷说古往今来,无论哪个皇帝都是踩着尸山血海方坐稳那个位置的,每一脚每一步都充斥着阴谋诡计。我若想与之并肩,就要学会运用这些阴谋诡计。讽刺的是所有的阴谋诡计皆源于人心,只要我看懂了人心,也就能看穿这些阴谋诡计,甚至懂得如何去善用这些阴谋诡计。至于这赌场嘛,赌的是人性,考验的是人心,是最适合学习受教的地方了!”
“那青楼呢?”
“因为即使作为九五至尊的皇帝,终究不过是个男子。为女子者若想要母仪天下,自是要攀附那个为九五至尊的男子啊。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会比青楼更适合学得如何讨一个男子的欢心,还能看清自古男儿皆薄幸呢?由此学会如何攀附也不至于付出真心,可以说是一举两得了!”
王灼儿回忆罢往事多了物是人非之感,她见罢已经沉默得不知如何回应的叶子,却是释怀的笑出了声。因为今日她终于可以亲手终结这个自己一出生就附带的谎言了。
“一个人见过了光明,又怎肯与黑暗为伍。同样的道理,既有幸读过圣贤,就该明白中那些圣人智慧从来不是用在阴谋诡计上的。我不想当所谓的皇后,讨厌那个他们为之疯魔的预言,更恨疯魔之后的他们为了实现这个预言满心的阴谋算计甚至不惜手染血腥。先且不论我想做的是林间鸟而非笼中雀,退一步讲我若是选择了和秦懿承在一起,便是如他们所期望的那一般了。终有一日,我也会变得如他们那般满心算计,用尽诡计以致不知罪恶为何!”
沉默的叶子听王灼儿讲完了这个貌似从不是她自己经历的故事,同样意识到这些事根本不是她应该听得的。
“小姐,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这会想说,最重要的是当我说出这些,就如同先前向纪舒坦言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心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王灼儿对上叶子笑得开怀,她不时目光放远瞧见不远处已是有几许炊烟的小村子,心中原有的阴霾顷刻消散,也下意识的加快了步子。
“就是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