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不知于何时又再飘起了鹅毛大雪,已至还未消融的积雪又积上了厚厚一层。
雪花打落屋檐所发出的“擦擦”响动,留着些许窗户缝隙的寝殿之中,鎏金兽纹的薰笼炭火正旺冒着红彤彤的光亮。王灼儿倚在罗汉床上恍若无事的剥着榛子,却是不曾吃进过嘴里一口。
“打我记事起就是由爷爷带在身边教养,与父亲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因而我们父女间的关系并不亲厚。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了,我怨怼我父亲不过三月就另娶新欢,故意在他婚礼那日穿着孝服抱着我母亲的牌位前去观礼。后来爷爷过世了,为了保住兄长的世子之位,我将父亲和柳姨娘骗到了祠堂放了一把火,以命要挟逼得他们不敢再打我兄长世子之位的主意。再后来因着被追杀一事,我故意坏掉自己的名声毁了与毓王府的婚约,甚至欲借此得罪毓王以达到报复他们的目的。想来因着由小大到的这些事,我父亲在待我本就不亲厚的基础上更是积怨已深,也就不奇怪他为何会雇凶追杀我了!”
王灼儿话说到这儿顿住了剥榛子的双手,一双眼睛充斥着疑惑看向了同在屋内的叶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我兄长也想杀呀?就因为亲生儿子不常在身侧,不如亲眼看着长大的继子亲近吗?”
叶子瞧出了王灼儿那双疑惑的眼泪里所隐藏的悲伤,她未免此刻在王灼儿的伤口上撒盐以极其认真的口吻说出了与自己内心想法截然不同的话。
“小姐,只是一场乐坊编排的无聊歌舞罢了,事情不一定是您想的这样!”
“我亲耳听到的,那日我在房外听到了殿下与魏临溪说的话。甚至于今日清儿与睿王之间的私情更加让我笃定这出歌舞是他们故意排给我看的!”
王灼儿说着垂眸看向了自己已经圆得像西瓜一样的肚子。这亦是她今日明明知道了真相却不曾回安国公府与自己父亲当面对质的原因。
“这当中或许另有隐情,甚至您父亲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叶子眼见王灼儿轻而易举的反驳掉她的违心之言,哪怕不怎么会安慰人却依旧硬头皮继续着。
“隐情?苦衷?会是什么隐情,又有怎样的苦衷呢?”
王灼儿如此说着却是想了半天亦想不出一个既能为她父亲开脱又能使自己信服的借口来。
反观为皇帝暗卫的叶子,曾经只会不问缘由的执行上峰所交待的任务,如今跟在王灼儿身边尽保护之责,亦行监视之职。
她这三言两语安慰人的话说罢也就词穷,焦灼之际却是见得了于风雪中出来进得屋子的秦懿承,打心底的庆幸其回来得正是时候同样很是自觉的退出了屋子。
王灼儿听得动静抬眸对上已然走近身侧的秦懿承,佯装多时的平静终于这刻土崩瓦解,眼泪无比汹涌的划过了脸颊。她不曾思考就扑进了身上还带着雪的秦懿承怀中,同样忍不住的啜泣哽咽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秦懿承一接到叶子着人传的消息就撇下了公务匆匆赶着回来,自然也就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在回来路上就已经思忖着该如何劝慰王灼儿。
只是,秦懿承此刻听着王灼儿悲戚的哭声还是禁不住乱了心神,以致那些原本萦绕于脑海中用以安慰的字眼突得全消失殆尽了。
“为什么?他竟如此狠心的对待我和兄长?”
秦懿承又再因着王灼儿的询问严峻起了脸色,他适时将整个人埋于自己怀中的王灼儿搂紧,踌躇多时终是刻意平静着语气开了口。
“魏临溪调查多时也只是查到当年你父亲确曾雇买过杀手,却未曾证实你兄长的死一定是因着这群杀手,这当中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隐情。”
秦懿承听着王灼儿的啜泣,如同哄小孩一般轻拍着她的背,又再柔和着腔调继续说着。
“当日,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没有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因着此事受到刺激。诚然,他们同样是想借由此事谋害你和腹中的孩儿。可你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沉住了气,未曾回安国公府同你父亲对峙,定然也是看穿了他们的把戏。如今,最为紧要的是你和腹中孩儿的平安。至于其他的事,为夫自会去处理。等到适当的时候,一定给你一个交待,好吗?”
“嗯!”
王灼儿尽管心里难受却还不至全然丧失了理智,同样认同秦懿承的所说的道理。毕竟,她心里清楚既为人母就当考虑孩子的安危,不能向以往那般因着孑然一身就凡事无所顾忌。
“再哭上一会,就不哭了,好吗?”
“嗯!”
秦懿承听着王灼儿不再似之前那般激动的啜泣声,笼罩在心头的不安顿时消散了大半。他下意识吻过王灼儿的额头,同样陪着怀中这不再说话的人儿保持起了沉默,直到一阵于呼喊之下的敲门声响起。
“启禀太子殿下,安国公府的人正候于府外,说安国公病重,请求太子妃娘娘纡尊回府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