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从人市买了五个人,三个伎人,两个仆役,全都是男的,年龄都是二十啷当岁,恰好是价钱最贵的一类。
才柴不解:“郎君,若是要买仆役,年龄小一些方才好调教,这几个年岁也太大了些。”
这实在的。
贺礼笑看着他,道:“可这个年岁却正是做事之时,只要使用得当,很快便能成为助力,至于这个很快需要多久,这确是要看你的本事了。”
才柴愣了一下,讶然问道:“这些人是给在下的?”
贺礼点点头,问他:“立禾,你觉得我们的《京城时报》如何?”
才柴立即道:“乃是闻所未闻之物。天下间读人有限,若要问何处读之人最多,天子脚下,心慕教化者肯定较之别处多,自然识字的人也多些。郎君选在东都发行正适合,只要能在东都铺开,别的地方不用费心,口口相传之下,自会有人抄写了去读,只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可最紧的恰恰就是时间。
贺礼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显,继续道:“立禾也是读人,若是赠你这样一份手抄报,你会读吗?”
才柴道:“当然会读。郎君虽也出身寒门,却有数代积累,想来不缺读,是故不知普通读人的心。这世间,是有限的,读来读去也就那么几本,对于喜爱读者来说,能有新鲜的,未曾读过的东西出现是何等让人振奋之事,哪里还会挑三拣四,会挑拣的,定是不缺看的,缺读的,哪里还有工夫挑拣,欣然读之才对。”
才柴若是不提醒,贺礼还真忘了现在出版一本籍需要费多少工夫。在印刷术发展成熟和纸张价格降下来以前,就像顾小娘子所说的,籍乃是贵重之物,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费得起的。
当年隋帝向天下征,真正藏丰富的世家可没人捐一本,大多敝帚自珍,捐出来给朝廷是不可能的。大量的籍出版,还是在明清印刷术和造纸技术发展成熟以后,乾隆的四全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印刷出来的,换了别的朝代,不是皇帝不想在化上做点功绩出来,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读人之间,但凡有点儿新鲜的,言之有物的刊读一读,定会在亲朋好友间口口相传,然后,原本是不要想了,但凡想要的,自己来抄一本就是,抄才是这个时代读物流传的主流方式。人对知识的渴望,从来不会因为时代不同就减少。
贺礼点点头,道:“立禾且看看这个再说。”
说着,掏出自己的计划给才柴看。要让他主事,必要让他明白整件事为什么要怎么做,唯有理解了,留他一人在东都主事的时候,他才能透彻的理解贺礼的目的,并良好的执行下去。
贺礼道:“隋廷虽然已有败亡之象,但当今手下还有能打仗的人,精兵也还留在手里。洛阳乃是东都,又是当今定下的京城,攻克京城不论对谁皆是意义重大之事。正因如此,当今绝不会容许京城有失,定会派精兵强将来镇守。只是,以眼下朝廷和陛下的声望,派来出征的大将心里是否还有朝廷,还是两说之事,只怕当今派出来的精兵,到了领兵的将领手里,那就是肉饼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肉饼子打狗之语,惹得才柴一笑,连连点头:“郎君言之有理。我看这天下间,如今能立得住的反王们,皆是手里有兵的。能成气候的,除了有兵还要有粮,例如魏公,便是倚仗着兴洛仓之便利,如今拥兵数十万之数,声势之盛,一时无两。”
他倒是看得分明。
枪杆子里出政权,此言诚,实不欺我。太祖真是千年才出一个的天才啊。所以,前世只是普通混得开的普通人的贺礼穿越后,从未想过要自立一类的,他要兵没兵,要粮没粮,造反自立……还是不要想太美为好,免得梦碎接受不了现实。
哪怕你是穿越的,客观条件不够,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妄想倚靠着穿越的优势,赤手空拳的就要去争天下这种梦,还是不要做为好。
贺礼道:“李密拿下兴洛仓,现在兵卒又多,定不会放着黎阳仓与洛口仓不管,黎阳仓、洛口仓现下肯定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黎阳仓且不忙说,我担心的是洛口仓,洛口仓负责着洛阳城的供给,与墙高城坚的洛阳城相比,洛口仓只有仓城,守卫有限,李密定会使人攻打洛口仓,断城中补给,逼着城内守军投降。”
说完,贺礼顿了顿,看才柴一眼,肃然道:“然届时城中百姓当如何?”
才柴也非庸人,贺礼一点就明白,满脸复杂的默然片刻,念叨了一句贺礼曾念叨过的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郎君此语真乃至理名言也。”
贺礼正色且掷地有声的道:“所以,我们才需要来做一件事!”
才柴眼睛一亮,立即追问:“何事?”
贺礼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直接道:“人命至重,贵若千金,贺礼虽不才,却也有几分仁德之心,愿不吝资财,尽一己之力,搭救城内百姓于危难之前。”
“郎君……”
才柴目瞪口呆,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贺礼诸多算计与准备,为的竟是这么一个谈不上现实,甚至还有些天真的目的。
才柴深吸一口气,开口:“郎君欲救全城百姓乎?”
贺礼摇头:“虽有此心,然我也知此事绝无可能,我所能做者,不过是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滥发好心,不妄自尊大,脚踏实地,能救一个是一个,尽人事,听天命。”
“郎君既知,为何还要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才柴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贺礼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胸口,道:“只因为我是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只想做个人!”
“……”
才柴无语,眼神复杂至极的看着贺礼,良久,方才道:“郎君太乱来了!”
贺礼微笑着颔首:“说得对,是有些乱来。才郎呢?”
才柴板着脸看他,片刻之后,突然展颜一笑,笑容畅快:“恰好属下也是这样的人,郎君在上,请受属下一礼。”
这一刻,才柴才真正以属下之礼待贺礼,以手下自居。
贺礼笑着受了他的礼,然后起身亲自扶起他,笑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我得立禾,便如玄德得卧龙,如虎添翼?”
才柴哈哈大笑:“郎君欲做刘玄德,属下却不愿做诸葛卧龙,若郎君不弃,烦请带上属下,一起在这个乱世中做个人如何?”
贺礼笑着重重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