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和稀泥,安慰奉贤。奉贤心中冷笑,脸上却委屈巴巴的,“这个黑锅我是不背的,我知道二爷是伤心过头了,有点儿口不择言。这样吧,全家人都在,就把事儿当面捋清,可好?”说着话,环视全场,见柳老爷点了头,便叫了丫鬟进来,命人去请荣姨娘,叫春燕儿到前边儿来,还叫了当天的几个粗使婆子来。
人很快到齐了。
春燕儿先说:“我家主子突然腹痛,底下跟尿了似的流水,钱妈妈说坏了,破浆了,你腿脚快去叫人请稳婆去。门房死活不让出门,只说派人请去了,我说请二爷来,门房只顾冷笑,连话儿也不给传。等了半天稳婆不来,我急了,就催门房,那门房就与我吵起来了,只不肯开门。没法子,我去找了大少奶奶,……”
去请人的,去帮忙的,去看守大门的,都回了话,事情清清楚楚摆在了桌面上,大少奶奶和荣姨娘都在竭尽全力相帮,连绣鸾,素日里吃凉不管酸,也跟着跑前跑后,推诿阻拦的只有门房,而门房是二少奶奶杜良姐儿的陪房。瑞寀怒视着良姐儿。
“二爷,你看我干吗?关我什么事儿,我都不在家,我到里挑布料去了,这不该做春裳了嘛!我不得先把材料儿备下?”
“挑布料就挑布料,做什么把人都带走?你安得什么心?大嫂和荣姨娘都有孕在身,万一有点儿什么事儿连个传话儿的人都没有!”
“二爷,大嫂和荣姨娘都好好的,你别嘴臭啊!谁知道她说生就生!我走得时侯她还好好儿的呢!”
“那个好门房,是谁的人?大嫂出面都不肯开门,是仗了谁的势?二少奶奶好大的威,你的陪房都敢脱了裤子吓唬大少奶奶!大嫂是叫他开门请稳婆去的,不是去偷人养汉的!打量别人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瑞寀恶狠狠地说。
“你把话说清楚,我安得什么心?是那个贱人福薄命小,柳家的长重孙,怎么可能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三四个稳婆伺候着都不行,不是她命贱是什么!但凡她知点儿廉耻,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下场!二爷,她要是安份守己的,哪儿能难产死了呢!”良姐儿话很恶毒。瑞寀气得浑身打颤,“好,好,是我害死了她,我给她偿命去!”说着话恶狠狠盯着良姐儿,“她活着时没吃过你的好果子,你留心别走夜道儿,总不至于她做了鬼还怕你!”说完抹身就走。
屋里一时冷了场,众人都低头不语,良姐儿低泣着,忽然荣姨娘叫道:“二少爷不会是干什么傻事儿去了吧!他现在正在气头儿上,可别犯糊涂!”奉贤忙推推瑞宏,瑞宏瑞骞急急去了。奉贤捧着肚子倒吸了几口冷气,忍不住“哎哟”一声。老太太急了,“你看看你,也是的,老二不过气头上发几句牢骚,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好了,你快回去歇歇吧!改天叫老二给你赔罪去!绣鸾,你也回去吧!都散了吧!老赵,传软轿子来,送大少奶奶回去!”
“祖母,”奉贤见人都散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许了那几个婆子赏的,虽然孩子没成,她们到底都辛苦一场,总不好……”
“行,知道了,赏!不能让她们白辛苦一场。梁公子帮了大忙,明天吧,备一桌上等酒席请请他!礼哥儿,荣姨娘也是个好样儿的,你自去赏她!”
“多谢老太太!”荣姨娘忙站起来行礼,“家里管事的人都不在,大少奶奶身子也不壮实,我就大着胆子僭越了,其实这事儿哪轮得到我管?只是我好歹嫁了,我不去难道让小姐去?这才大着胆子去的,我也不懂那些事儿,多亏了钱妈妈,我不过是坐在院儿里扯了几句谎安安她的心罢了!老太太,您谬赞了,奴家当不起?”
“什么老太太老太太的,我是你婆婆!叫娘!来,过来!”荣姨娘忙走过来,老太太从腕子上褪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羊脂玉镯子给她戴上。
“老太太,这使不得,太贵重了,还是给绣鸾小姐留着吧!”老太太不理她,抓着她的手端详着,点点头,“说了叫娘的,怎么不听话!当我是放屁吗?”
荣姨娘迟疑道,“多谢娘!”
“这才对嘛!到底是年轻,戴上好看!不像我,白糟蹋东西!镯子要是有心也喜欢你这腕子。”
“那我替女儿谢谢娘,她还没出世呢,祖母就赏了宝贝!”
“怎么你们都说怀得是闺女?奉贤,你们都商量好的吗?”老太太笑道,“咱家缺儿子!我等着抱重孙子呢!”
“娘,我就算生个男娃儿,也是孙子,大少奶奶怀的才是重孙。”荣姨娘掩口低笑。
“啊?……”老太太愕然。柳老爷和奉贤也都低头微笑,良姐儿僵硬的干笑一下,只有许氏脸白了。妾室说到底还是奴仆,哪有资格叫婆婆为娘的?老太太分明是在扇自己的脸。
钱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二少爷在他的房里上吊了!救下来了,无碍!大少爷叫请老太太过去劝劝他,还说老爷太太先不要过去责怪他,他只是伤心过头才做了傻事!等他好了,老爷再教训不迟!还有大少爷的腰闪了,疼得很,要不要请个郎中来?”
“不用!闪了腰趴几天就好了!不要打鼓扬幡地折腾了!祖母别慌,二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心疼得糊涂了!您去劝劝他吧,赵妈妈,软轿子来了吗?抬老太太过去。”
“有劳娘劝劝这个孽障,倘若红杏儿的后事他有什么说法,娘就酌情办,只要不太过份,就由了他去吧!唉!唉!”柳老爷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荣儿,奉贤,你们俩先回吧,要是哪儿不舒服,赶紧差人请郎中!”
“老爷,哪里就那么娇嫩了,乡里人快生了还干活儿呢!倒是大少奶奶,她的月份大了,得小心!”说着话搀了奉贤往外走。奉贤连忙推辞,叫了玉兰来扶自己。走到分路处,荣姨娘笑道:“听说大少奶奶娘家妹子得了霍郎中真传,颇懂孕妇饮食之道,不知能不能过去请教一二?”
“不过是众人抬爱罢了!她跟绣鸾一般儿大,懂什么?只是一味不许我吃好的喝好的,姨娘不知道,馋得我,口水滴滴的。可能是我不载福,粗茶淡饭的倒太平!”
“大少奶奶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