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大会又议诸多四岭法会细节,待到墨以言散去,已时至正午。

折腾了一上午,众弟子面露倦容,三两成群,纷纷朝着膳房行去,唯元齐仍单膝跪在原地。方才会上,夙尘先行离去,殊玄又冰着个脸不时瞧着他,诸弟子皆不敢犯了忌讳,无一人上前搀扶元齐。现下散会,殊玄随墨以离去议事,与元齐同屋而住的元勿与元礼这才敢上前照拂元齐。二人一左一右,将元齐勉强搀扶起身,元齐方站立,便痛的大叫。

“哎!轻点!”他眉头紧锁,用力拍了元礼一掌:“跪了大半个时辰,腿脚早麻了,如何还能行的动?你俯身下来,背我回房。”

元礼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回道:“师兄,日前我闲云阁练剑之时也崴了右足,如今......”

“哪来这么多废话!”元勿屈膝顶在元礼腿部跖肌部位,强行令元礼半蹲俯身,又一手压其背道:“师兄让你背是看得起你,再多废话,当心师兄回了夙尘师兄,即刻贬你去做守门弟子。”

元礼无奈,只得俯身背起元齐,朝东暖阁弟子房走去。

说来这元礼也是可怜,他本是个有天赋之人,不过两年光景便通过门中论剑大会晋升为初阶弟子,奈何分配住所时,分到了同那元齐一屋。他本性纯良,凡事不争不抢,平日里一心想着练好剑法,早日出人头地。

可元齐岂能遂了他的愿,元齐见他心思单纯,又胆小怕事,无事便搬出夙尘的名号说事,颐指气使吆喝元礼服侍他,替他做着做那。

而元勿比起元礼来,却有眼力的多。他早知元齐与夙尘关系不一般,于是人前人后皆捧的元齐神魂颠倒,虽亦同屋而住,日子倒比元礼要好过的多。

元礼背着元齐,这一路来往弟子众多,大家看在眼里,虽看不过去,但碍于元齐与夙尘的关系,也都不好多言语。偏入暖阁经过膳房时,遇见了领了吃食出来的云瑶、云杉、云芥三人。

元齐拍了拍身下的元礼,示意他停下脚步,随后在其背上冲云瑶喊道:“季孙师妹,你这两日未回派中,可是宿在了那贼人家内?”

云瑶止步,瞥了元齐一眼道:“派中弟子不可直呼名讳,这般无规矩,殊玄师姐那一剑指怕是没给师兄你长了记性。”

“你......”元齐闷哼一声,别过头去;“这站了一早上,身子也有些乏了,懒得与你强辩。我且问你,那挑夫与他那满嘴胡言的老父,可否说出偷袭师尊贼人的下落?”

听这话,云芥与云杉相视一笑,打趣道:“若说我们站了一日头,身子乏倦倒是应该。可你一直跪在地上,怎地也会感到乏意?”

一旁,元勿绕上前,看了看云芥手中所捧吃食,捂嘴而笑:“哈哈,我说云芥,殊玄师姐不是交代你要少食吗?方才见你三人远远走来,云瑶行在后,只觉你已一己之躯犹如泰山压顶般全然将云瑶挡在身后,遮的那叫个严严实实。”

这话逗得元齐也直乐,接话道:“我在元礼背上视线开阔些,倒没你那感观,但方才云芥行过,我忽觉元礼下盘不稳,晃动了好几阵,原想着定是这小子练功偷了懒,根基不稳。现下看来,你云芥所行之处,那必是地动山摇,任元礼基本功练的再扎实,那地都被你这庞躯震的摇晃了,他岂有不晃之理?”

云芥听二人此番侮辱,瞬间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她怒而挽袖上前:“我今日必要扯烂你二人贱嘴!看你们日后还敢胡言乱语!”

那气势,生生把元勿吓退了好几步。

见云芥似要动真格的,云瑶忙拦在她与元勿之间:“与此等下作之人莫要计较,没得失了身份。年末派中论剑,云芥你自不留情便罢了。”而后,她又将目光扫向元齐:“还有你,元齐,穆家老者挨你那一剑,已然殒身。明日晨修,我自会将那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诉与大师兄,你有这闲工夫在这数落旁人,不如想想明日如何向掌门解释吧!”

言罢,她与云杉拉着一股蛮劲还硬要向上冲的云芥朝西暖阁走去,云芥不时回头臭骂元齐元勿二人:“论剑大会上,我定要在你二人嘴上戳百十来个窟窿!看你们还如何嘴贱!”

元礼一手抹去鬓间汗滴,而后双手向上用力一抬,将元齐有些滑下的身躯抬上了几分:“师兄,这次下山,你闹出人命了?”

元齐重重敲了元礼后脑勺一下,怒道:“与你何干?你还愣在这作甚!等下回房后,再去膳房领些吃食回来!”

元礼不敢多言,只得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背着元齐回了弟子房。

元齐所居弟子房,在东暖阁第六间,此屋坐北朝南,门前栽有三棵梧桐,夏可蔽日,带到凛冬叶落,日头亦可直射屋内,算是初阶弟子所居屋室,位置极佳的一间。

屋内,各类陈设虽谈不上精致,但却一应俱全。再看元齐床榻之上,垫的是鹅绒内衬,外绣密织银线的棉垫,被褥以江南出产的水波锻为面,缎面远望去水波粼粼,夺目异常,内里衬着的,则是边疆所产棉白锦葵芯,松软舒适异常。相比邻榻元勿与元礼的粗布黑棉被,他这行头,算是奢华无比。

元礼在元勿的帮衬下,小心翼翼的将元齐放在床上,并为他脱了鞋袜,盖上被褥:“师兄,若无旁事,我先去膳房,取些吃食回来。”

元齐掀开被褥一角,将左腿伸出在外,瞧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不由眉头轻皱。一旁,元勿低首,一面轻轻对着元齐的伤口吹气,一面厉声吩咐元礼道:“顺道再去药房,取些金创药来,没眼力的糊涂东西。”

元礼连口称是,随后急急忙忙退身向外走去,谁料屋门一推开,却见到夙尘正背手站在门口,将他吓得向后连退数步,因早先练剑崴了脚,方才又背着元齐走了那么长一截路,脚下一痛,失了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榻上元齐闻动静,不耐烦呵斥道:“怎地如此废物,走个路都能摔倒!若再如此马虎,当心我回了夙尘师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没成想,你私下里倒比我还要威风!”夙尘清嗓,冷言说到。

闻夙尘声音,元齐吓得从床上翻滚了下来,他忙顺势冲门口跪拜磕头,一旁元勿见状也忙跪地,二人异口同声道:“拜见夙尘师兄!”

元礼那屁股蹲还没缓过来,但他却顾不上疼痛,一个翻身跃起,又忙跪拜在地,复言二人。

夙尘走上前,俯身扶起元礼,替他掸去衣上灰尘,轻言细语缓声道:“元礼,你与元齐、元勿同为初阶弟子,修为更在他二人之上,怎可听他二人摆布,替他们干这些粗使活计?”

入门数载,夙尘从未同自己如此态度说过话,这态度转变如此突然,倒让元礼一时语塞。直到听闻一旁元齐咳嗽了数声,方开口言:“回夙尘师兄,我三人本就为同门兄弟,元齐师兄又负伤在身,我自当对他多加照顾。”

“那你便去吧。”夙尘说着,朝屋内走去,方一进屋,目光便被元齐榻上之物吸引,他盯着床铺,冲元礼接着说到:“去药房领药时,顺带帮元齐再领些治疗咳疾的药,方才我听他咳嗽了几声,病症似有些严重,你且向药房取些最苦的药来,煎了给他服下,方得苦口良药,才能治了他这病。”

元礼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应承下来。

元礼退下后,夙尘见元勿仍跪在原地,头也不敢抬起直视自己,便笑道:“元勿,我瞅你没病没痛的,还不快去帮衬着元礼,跪在这里作甚,难不成是要讨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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