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见珠玑在我榻沿,头倒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搭在跪着的腿上。我勉强用力撑起,额头什么东西滑落,定眼一看,才觉是手巾,而榻旁的几案上双鱼铜洗里盛着半盆水。再看向珠玑,看到她跪着的腿旁边落着一方手巾,珠玑大概是累睡着的时候,手未握紧,滑下去了吧。看着她这样,我的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小人,一边抓起手边的温襦准备给珠玑披上。
这时,大概是我动作太大,把珠玑吵醒。她睁开眼,虽然眼睛里布满血丝,却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对我说道:“先生,你醒啦,”接着又急切地问道:“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适?”
“不适?倒是没有,跟上次一样,只觉有些乏力罢了。姑娘无须担心,我呀,命大,阎罗王目前还不打算收我,呵呵······”我对珠玑笑道。
“是,是,先生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奴家不担心,只是开心些许。”珠玑也被我逗笑了,但眼睛里明明能看见,含着泪水。
“对了,姑娘可曾回去禀报门主?”我见珠玑如此,便岔开话题,问道。
“还没有,反正昨日的事情,应该有人报与门主了吧,奴家回不回去,其实都不打紧。不出意外的话,今日便会有人来传唤。”珠玑的语气很淡定,似乎对结局看得很清楚,也打算坦然面对。
“呵,”我轻轻一笑,对珠玑说道:“姑娘怎么这样笃定会有人报与你门主呢?想想此地是何处,一个‘青衣卫’都不能靠近的地方,怎么会让一个‘丽景门’的人轻松靠近呢?就算极善伪装,以萧公子的识人之能,和邓领卫的勇武之力,我想就算有这样一个人能进得了‘万金斋’,恐怕也出不去了。所以,姑娘此刻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丽景门’总院,给上官柳儿一个满意的交代,这样才不会让她再动杀心,我们便都会更安全些。以姑娘的聪颖,当是明白这个道理的。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有这样一个人进得来、出得去,那姑娘也应该立刻去总院,到上官柳儿面前辩解一番。只是到时候免不了需要姑娘做一些违心之论,还请姑娘定要稳住心神,拼力争辩才是。”
“奴家明白了,请先生放心,这即去总院。”珠玑突然严肃地回我,而后起身,准备往外走。
我勉强撑起身子,打算对珠玑行礼,而珠玑赶紧说:“先生快躺下,多多歇息!”
我实在无力撑起,便点点头示意,珠玑随后便转身而去。我知道,这是为难她,但我暗暗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她这般辛苦和难为。
珠玑走后,萧秀带着邓属进来,我赶紧勉强支撑着坐起,急迫地问道:“萧兄,‘丽景门’的人是否真的混进来了,现在可有眉目?”
“尚兄快躺下,‘丽景门’的那人,本就是连薏安排的,尚兄无需忧心此事。”萧秀见状,忙扶住我,回道。
“哦,”我悬着的心,放下了,接着问萧秀道:“珠玑姑娘已经去跟上官柳儿汇报去了,待她回来,萧兄你看,是否可以开始着手了?”
“可以是可以了,只是有件事需要与尚兄商议一下。”萧秀回我道。
见他愁容不减,难道先前准备的那些,出了什么岔子?于是我便问道:“萧兄,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萧秀一边给我盖好被子,一边在邓属搬过来的小凳上坐下,接着不急不慢地说道:“昨日凤翔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我们从那边带回来的那个原来郑注的亲信,其实在当年被神策军抓住的时候就已经反叛了。”
“哦,这消息从哪里来的,是否可靠?”我忙问道。
“属下失职,还请先生责罚!”邓属突然单膝跪地,抱拳而上,对我请罪道。
“邓领卫何出此言,快,快些请起!”我赶忙急促地唤邓属起来,他的举动倒是让我有点惊讶。
“此时请罪有何用,还是起来说话吧。”萧秀严厉又无奈地对邓属说道,扶我躺下,邓属听完也起身,萧秀接着跟我解释道:“这件事得从那个郑注的亲信被抓说起,当时在一家客栈内,那人被抓后,待同伴都被杀光了,便立马反叛,有个小孩目睹了这一切,而这个小孩就是此次护送那人来长安的路上歇脚酒家的小二。当时因为害怕神策军谋害,也不知此一行人是做什么的,便没有吱声。待到护送的人和那亲信走后,才跟酒家的厨子闲聊的时候谈起此人,说起了当年的事,而那厨子正好是我萧府的人,所以便立刻跟凤翔分柜的掌柜汇报了此事,而凤翔分柜的掌柜也不敢怠慢,便飞鸽传,跟长安这边道明了此事。昨天才知道这件事,但是当时邓领卫准备跟尚兄说的时候,珠玑姑娘正好进来,便没有说出来。”
“可这与邓领卫何干,这件事他也不知晓,何罪之有?”我问萧秀道,试着给邓属开脱,也算是安慰吧。
“如何无关,此事他有三次可以挽救,在凤翔之时应该彻查;在路上那人被打伤时,应该请自家大夫号脉;路上神策军与那人接头时,应及时察觉。这三次,任何一次有点心,都能避免此人到达长安。”萧秀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严肃地说道。而邓属自知理亏,在一旁默不作声,不敢有半分争辩。
原来前日说那人在路上病了,是在跟神策军接头啊,估计是神策军现那人擅自离开凤翔,派人追杀,然后将那人打伤了,那人道出缘由后才饶了他不死,尔后又派人装作大夫去给那人瞧病,给他治好了。昨日邓属估计也是因为这些,才那般焦急。这件事让我想到的不是珠玑有何危险,倒是一个想法第一时间蹦到了脑海里,那便是神策军那边,我终于可以有个口舌,有些我不方便说的话,都可以通过此人传达给神策军,于是急忙跟萧秀和邓属问道:“那人现在何处?他是否知晓我们已经识破他?”
“先生昨日昏迷,属下未敢擅自做主,目前将此人稳住了,在天香楼。”邓属答道。
“嗯,”我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说着:“此人可用。”
“尚兄打算如何用?”萧秀一边问我,一边对邓属说:“去把火盆端进来。”
“一些我等无法传给鱼弘志的话,可通过此人传达。”我轻声说道,越加觉得冷和乏力,眼皮连睁也不想睁。
这时,听见邓属说:“那珠玑姑娘?”
“你无需担心了,珠玑姑娘没事的,就算是神策军,也是想打入‘丽景门’的,所以那人暂时不会对珠玑怎么样。你先稳住他,待到需要的时候再听吩咐。现在就让尚兄好好休息吧,对了,让马新莹过来,她心细,当会照料好。”萧秀跟邓属吩咐着。
“诺!”邓属答道,接着便没了声音。我只能稍微听得到一些火盆里的木炭炸响声和窗户吹进的刷刷的风声。而此刻,我才迷迷糊糊地开始想起珠玑,想到她面对曾经的故人,面对仇人时的场面,心不由得就痛了起来:
梦里何妨醉不醒,人生处处听蝉鸣。
回念故人惊坐起,案头凉酒笑寒冬。
知本心,欲借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