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属见状,直起身子,作揖道:“若非将实情相告,韦从事不肯前往。请二公子赎罪!”
“我猜便是,否则依他的脾性,怎会轻易去那种地方。无妨,想来他也不会说出去的。”萧秀一边回着邓属,一边放下杯盏。接着转向我,悠悠地叹道:“说起‘吴湘案’,便想到了李绅。虽说祖上便迁居亳州,但追究起来,还算是五姓七望之一的赵郡李氏后人,他倒是真不怕辱没门楣。”
“五姓七望?”我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些什么,故而问萧秀道:“我记得崔铉和吏部尚崔珙同出博陵崔氏吧?为何此二人水火不容?”
“这也不奇怪,崔铉乃是博陵崔氏大房出身,与二房出身的崔珙,自然会有些隔阂。加之大房多年来常常欺压其它几房,双方有嫌隙也就可以理解了。”萧秀依旧平淡地回道。
我听罢,心生一计,遂说道:“如此,我们或可稍加利用。先前,我还以为二者一家,故而没往这个方向谋划。不过现在看来,既然他们的矛盾并非容易调和,我们倒是可以给他们加一把火。千机阁的卷宗里,不是说崔珙手握潜龙戟么,潜龙渊的杀手们都对他唯命是从,我们何不利用一下。”
“先生是想让潜龙渊的杀手去刺杀崔铉吗?可据我所知,潜龙渊杀手的责任便是保护崔家,是不可能去刺杀崔铉的。”邓属在一旁提醒我道。
我看了看他,笑着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也没指望潜龙渊的杀手去刺杀,只不过让他们顶替一下罪名而已。”
见他一头雾水,倒是萧秀平静如初,默默品茶。于是,我便继续解释道:“刺杀还是我们来做,只是这件事,在朝廷追究的时候,可以推到潜龙渊的杀手身上。只是,还有一事,需邓领卫辛苦一下。”
“请先生吩咐!”邓属恭敬地答道。
我见他如此,也就直言相告了,虽说道:“你可知道潜龙渊的杀手,杀人时的惯用手法?”
“他们手法奇特,我曾有仔细揣摩过,知晓一些。”邓属答道。
“那邓领卫,可以模仿他们的手法吗?”我追问道。
邓属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萧秀,见萧秀不出声,也没有多说。片刻后,萧秀见他不说,便接过话道:“这个潜龙渊,其实我们是有派人潜入其中的。他们太过危险,我等不得不多加小心。若是尚兄想利用他们的手法了结崔铉,可让那人去刺杀。”
“那个地方,潜进去实属不易,就不必让那人去刺杀了。我们只需找一人,跟着学一下他们的杀人手法即可。到时候用那种手法杀了崔铉,待其死后,给崔铉灌入相思泪,伪装一下。”我回萧秀道。
“诺!稍后便安排人去做。”邓属应答道,
我看着他,毕恭毕敬地样子,便笑道:“也无需着急,过些时日再做也无妨。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劳烦邓领卫。”
“先生请吩咐!”邓属答道。
“崔珙是不是有七个兄弟,他父亲曾将他们并称‘八龙’。我们可以查查这些人,及其子嗣中,有没有触犯族法的。要是有的话,就将证据送到博陵崔氏大房掌令人手中。只要掌令人对他们依照族法处罚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我笑着对邓属和萧秀说道。
邓属一脸不解地望着我跟萧秀,萧秀见状,不耐烦地解释道:“尚兄既然想利用崔珙来对付崔铉,那总得找个契机来开启此事吧。这个,就是制造的契机。”
“哦,那接下来呢?”邓属似有所悟,问道。
我突然有些寒意,便将手伸到了火盆旁烤着,回他道:“接下来,我们就可让寿光县来的那三人去挝登闻鼓。到时矛头直指崔铉,想必崔珙会助我们一臂之力。不过,既然崔铉有公主和陛下撑腰,想来也不会有大事。因此,到这一步,此事算完成了一半。”
“为何才一半?”邓属又问道,一脸懵懂。
倒是萧秀不急不缓地端起茶盏,接过话道:“我想,是火候还不足吧。”
“是啊,外人的事,还不至于让他们撕破脸皮。我想崔珙最多也就在一旁帮帮腔,甚至都不会咬住崔铉不放。因此,还需我们来加把火。”我对邓属解释说。
“我们要如何做?”邓属看着我,继续问道。
我收回手,拢起袖子,接着倚靠在凭几上,回他道:“我们就将崔珙当盐铁转运使时,宋滑盐铁院亏空九十万贯钱的事,还有刘稹叛乱被平后,崔珙试图保护刘从谏家眷的事情,都透露给崔铉。如无意外,崔铉必然会上表弹劾崔珙。等到崔珙被判罚后,我们便可着手暗杀崔铉了。”
“如此一来,就算不是崔珙所为,这个性情刚烈的吏部尚,也会是首先被怀疑的。加上其手法又像潜龙渊所为,更会让人猜忌。”萧秀补充道。
邓属此刻皱起眉头,低声道:“可我听闻,崔珙保护刘从谏亲眷,是因刘从谏之妻裴氏与崔珙之妻同出一门。”
“邓领卫有所不忍?”我笑着问道。
“啊?”邓属被我问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我见状,便接着说道:“其实邓领卫无需同情,他也非善类,否则宋滑盐铁院岂会亏空那么多。再者说,就算到时候怀疑到他头上,他也定然会矢口否认,因为本来就不是他所为。更何况,也没有人能查出十足的证据来佐证是他所为。而我们依然可以在崔铉的尸身上,放一张‘替天除害’的笺纸,同时也要放出传言。制造崔珙刺杀的假象,只不过是为了将崔铉——这位朝廷大员之死的弊端降到最低。他死后,朝廷必然会事先追查崔珙这条线,等到一无所获,再来追查相思泪或者传言的源头,就会吃力多了。最后,这桩案子,想必会成一桩悬案。直到寿光的‘长生堂’学徒被杀后,才会翻出来,重新审查。”
“我想,这样做,尚兄还有一用意吧?”萧秀微笑着看我,问道。
我与他相视一笑,便知萧秀懂我了,无需多言,端起杯盏,小抿一口。倒是一旁的邓属一头雾水,只见邓属憨憨地问道:“还有?是何意?”
“你想啊,崔铉让崔珙受到处罚,崔珙无论杀没杀崔铉,都会让博陵崔氏大房生疑。而在家族之中,就不像国法森严,往往无需真凭实据,只需一丝自以为是的猜忌,便会让同族之人互相怨恨。此事之后,可想而知,博陵崔氏的大房和二房,定然会有一番风雨。一个执掌家族法令,一个手握潜龙戟,原本是崔家祖上分权而治的用意,彼时只怕会成为各自手中的利刃,用来互相割肉吧。真是,想想都有趣······”萧秀笑着对邓属说,说完咧着嘴,摇摇头。
邓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看着萧秀,既欣慰他能看懂我的用意,也钦佩他说此事时的轻描淡写,似乎此刻他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棋士,而我像颗棋子。遂在心中感叹道:
愤世迷途未自觉,观棋浅语拨愁雾。
行知霁月似君心,此去天涯无枉路。
谋杀铉,秀隐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