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又如何?”我反问道。这次轮到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转向一边,看着满园傲立的梅花和一地的泥泞,幽幽地对马新莹回道:“这世间很多事,从来都不是愿不愿意,而是应不应该。也或许无关应不应该,而只关乎对与错。”
“可对错谁能说得清?”马新莹追问道。
“是啊,对错谁能说得清呢?!”我有些失神地接过话。尔后我又看向马新莹,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道:“既然说不清,那就追随内心好了。虽然我不愿意,可是我的心,却告诉我,不应该拦下这封信。我不知道有意与他是对是错,可我想要的,不是得到,而是幸福。若是成全,能让他幸福,那我也会在弥留之际,为他感到幸福。哪怕余生只剩青灯孤案,只要他幸福着,我也会很心安。至于我,就让他替我幸福着,也很好。不是吗?”
“不是!哪里好?如何好了?”马新莹有些哽咽,反问道。
“总比用尽办法得到,却让他无法随心随性,内有芥蒂;或者对他不能坦然相待,有所欺瞒,要好上千万倍。”我忍着难过,撇过脸,回道。望着梅花,对他接着说道:“所以,那是封什么信,我知道,我却不想知道,不愿知道。那是一封他们的信,与我没有丝毫干系。知不知道,也···无关紧要!你看这满园的梅花,没了雪,不也一样开着吗?”
过了许久,马新莹都没有再说话。待我情绪稍稳,才听他又压低声音嘀咕道:“你也看出来了,这梅,没有雪,都暗淡了。臭小子收到那封信后,一直藏着,谁都没说。要不是我无意间听见他跟邓叔说此事,我也不知道。看来他是对的,你果然要这样做。”
“萧兄,他,或许是对的吧······”我接过话道。我想起萧秀,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他,甚至有些感激他。他应该知道我会这样选,所以想帮我一次,不让我为难······
马新莹听完,走到我面前,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打断我思绪,皱着眉头看我,问道:“你想什么呢?他跟我邓叔说,若是告诉你,你一定会把信给诗岚姐姐,可是你心中也一定会为此不爽。所以他就打算悄无声息地,将这件事隐瞒起来。他说等时间久了,什么都会过去,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呵呵······怎么会没人知道,他知,霍骞知,邓属知,送信的人知,更有天知和地知。就算时间能抹去一些东西,却抹不去诗岚姑娘心中的那个人。虽然我,一万分渴望自己就是那个人。可终究,我不是!哪怕真瞒下来,最后我能与诗岚姑娘在一起,我又该如何面对一个心里住着别人的他?”我感叹道,心中满是苦涩。
马新莹嘴角一抽搐,眼泪灌满眼眶,颤抖着接过话:“你傻不傻,谁的心里不会住着一两个人,时间久了,都会过去的,你又何必在意?你能保证说,在你心底没有一两个让你无法忘却的人吗?”
“有!可那些人,对我来说,都是过去,不是遗憾;都会放下,不会内疚。我虽不是君子,也不算什么好人,却在‘情’字上从来不想玩什么手段,只希望做到‘内省不疚’。所以······你不用替我惋惜,这样做我能心安。我知道,你懂的,对吗?”我忍着泪,勉强地露出无奈的笑容,对马新莹安抚道。
马新莹辛苦地忍着泪,又低声问:“真的吗?”
“真的!就算负天下人,可对你,对萧兄,对每一个真心对我的人,我都不会允许自己负了你们。我不是好人,甚至对一些人很残酷和冷漠,但对你们这些人,我如何能割断真情?若是对你们都耍尽阴谋诡计,那我就真的不配生而为人了。”我认真地看着马新莹含着泪的眼睛,真切地回他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咱回吧,他们该醒了。”马新莹说着,就拽起我来,准备往回走。
“好,回去!”我笑着应答道。接着站起身,低头看着他的眼,我心情复杂地说了声:“新莹,谢谢你!”
“不···不用!”马新莹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了,收回眼神,放开拽着我的手,快步向小亭外走去。看着他背影,我才真的在心底对他涌起了感激之情。突然又见他转身,对我说道:“哦,对了,这事儿,你可别告诉萧秀,是我透露给你的!”
我见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巴巴地恳求我,这可爱模样又勾起了我的怜惜。可却想逗逗他,遂仰起头,不看他,走到他前面,回他道:“那可不一定······”
“哎呀,你就别告诉他嘛,跟他说了,我就死定了!”
“怕啥?!做都做了,还怕他?你要真怕他,就不该告诉我呀。”
“过河拆桥啊你···哎呀,求你了,别这样嘛···”
“谁要过河,我明明在河岸玩的很开心!”
“你刚刚不是还谢我么?这会儿怎么怪我了?嗯···不要嘛,我错了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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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等珠玑被上官柳儿叫去‘玉薮泽’,我便打算与萧秀讨论此事。
“新莹姑娘,晚上我想吃些你做的糕点,不知姑娘可愿为我辛劳一下?”我对马新莹说道,想把他支走。
马新莹看了我一眼,我皱着眉,也不知他看出我的用意没有。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应承道:“哦,那你等着。”
随后他便从火盆旁的跪垫上起身,往屋外走去。等看着他在屏风里的身影消失,我才开始跟萧秀说起来。
“萧兄,听新莹姑娘说,有一封诗岚姑娘的信在你那里,还望萧兄归还与他,别误了他。”我对萧秀说道。
萧秀听完,突然站起身,接着对我行礼。邓属见萧秀如此,也跟着做起来。接着就听萧秀对我回道:“尚兄,此事萧秀擅做主张,实属不该,请尚兄责罚!”
“嗨,责罚什么,萧兄快别这样。来,坐下叙话。”我忙回道,站起身,扶他。待又坐下,我见他还是一脸愁眉和不安,遂继续安慰道:“其实,我知道你的用意,一点都不怪你。你如此做,虽对诗岚姑娘来说,有些不公平,却也是无奈之举。对当下来说,你的做法,或是最稳妥的。只是,若为了不让诗岚姑娘在此刻乱了心神,就去破坏一段姻缘,岂不是有些太自私了。虽然在长安,在此谋局之中,人人皆需万分小心,何况诗岚姑娘身份特殊,要周旋各方之中更是需要心神平稳最好,可也不能为此而毁了他一生的幸福。所以,还望萧兄将信给他,我相信诗岚姑娘能把握好自己,不会因此而影响全局的。”
这时,邓属插话道:“先生,二公子不是这个意思,他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为我好。这是我的谋局,我也希望你们这些谋局中的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幸福。诗岚姑娘···应该得到,你们每一个人,都该得到。谋局就像棋局,就算是烂柯棋局,也会终盘人散。到那时,不用如现在这般屏气敛息,自然该轻松写意地拥有自己的幸福。我能力有限,无法为你们每个人找到自己的幸福,因此断然不能为了谋局而斩断你们本该拥有的幸福了。否则,呵呵···你们让我拿什么偿还今日你们的相助之情?”我心情复杂地打断邓属的话,对他二人说道。我不敢让邓属说出全部的话,害怕自己不知如何面对珠玑,也不知如何面对萧秀和他。
邓属不明白我的用意,十分不解,继续说着:“可是······”
“没什么可是!”萧秀打断了他,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接着,萧秀对我说道:“好,既然尚兄决定了,待诗岚姑娘回来,我便将信交给他。”
我看着萧秀,很感激他。想起马新莹,于是叮嘱他道:“对了,新莹姑娘,萧兄莫要责备于他。”
萧秀冲我点点头,拿起一颗棋子,落下。我欣慰一笑,心中叹道:
缘起缘灭缘不知,花开花落花未觉。
情字几笔如何解,一心一生共惜月。
信莫留,情难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