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去院里,这儿地方太小。”
他们说着便出门去了,我也随他们来到门前走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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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待李椅回去以后,萧秀领着萧坤又回到我住的房间。没有过多寒暄,萧秀直入话题说道:“我已屏退左右,百步之内已无他人。尚兄有什么话,尽可直言,无虑其他。”
“好,昨日论及沙洲,不知萧兄和令尊是否已商榷妥当?”我迫不及待地问。
“昨夜我已与父亲商讨过,父亲觉得高进达堪当此任。今日我将此事通晓‘千机堂’,刚巧老堂主也在,他想去河西勘察水流地貌以及当地谷物,便说要随高进达一道前去。”萧秀答着我。
想不到昨夜那么晚,他还去找萧老爷商讨此事,这一次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萧府的诚心。转念一想,这个老堂主到底如何,为什么会在壮年就将‘千机堂’甩手扔给章起呢?故而我便问道:“老堂主?他比少堂主如何?”
萧秀微微一笑,说道:“计比孔明高一等,悠如五柳胜三分。要说少堂主还有哪里不如他,那便是经验和心境了。若是老堂主去了,尚兄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老堂主有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事会值得他着急的。自从少堂主执掌‘千机堂’以后,他便不再过问任何事,只醉心于田亩和游历山川。自那以后,每次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都是父亲亲自去请教,他才会指点一二。这次他能去,此事便十拿九稳了,即使高进达出了什么纰漏,只要有他在,当不会置之不理,定能补救周全。”
“如此,我便放心了。”我点点头,应道。
萧秀看着我,问道:“除了此事,尚兄可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交代的?”
我长吁一口气,想了想,回忆着昨晚在心中所理清的思路,而后说:“上次看千机堂的卷轴,在河朔三镇的卷宗里看到,会昌四年,伐泽路反叛之时,成德节度使王元魁、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不仅私吞军饷,而且平叛之后还侵占了原泽潞镇三县之地,而同时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原本应领兵扫清回纥乌介可汗残部,却只受军饷,未曾出兵。不知这些是否是事实?”
“当然是,千机堂对每个消息,都会再三确认之后才会存档,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敢恣意杜撰。”萧秀答道。
“我见上面连军饷的总数和分配的额度都记录清楚,不知竟是从何处得到如此详尽之内情的?”我继续问道。
“具体我并不知晓,这些是父亲经手的,我只知道我们在河朔三镇的生意很好,他们的盐巴、布匹还有铁皮,大多经过萧府周转,跟他们打交道多了,安排几个人进去还是很容易的。”萧秀说着,似乎对这件事猜到了一二,只是并不是十分确定和清楚。我听后,点点头,心里还在盘算着安排的是哪些人,能不能为我所用,正准备问萧秀时,他突然接着说道:“以前听父亲提过,我约摸记得,河朔三镇原本是能被我钳制的,而且他们内部本就有几个人是我萧府辅助上位的,只是时日过久,不知那几人还在不在,不过我可以问问父亲,尚兄只说你想如何做便是。”
“我想将三镇贪污军饷之事通晓右神策军中尉鱼弘志,并且让他在皇帝面前重提讨伐河朔三镇,不知萧兄可有办法?”我问道。
“通晓他倒是不难,他经常消遣之地,倒是有几个是我萧府经营的。但若光是贪污军饷,只怕是不足以让鱼弘志去重提讨伐河朔三镇之事的。”萧秀答着我。
“对呀,我也在为这事犯愁呢。”我皱着眉头,确实不知如何是好,想达到让鱼弘志和河朔三镇对立的局面,却着实无确切办法。
“不妨这样,先让人在三镇节度使耳边吹吹风,就说三镇监军那里有他们的罪证,如此他们必然会严查各自监军。”萧秀说着,似乎已有计策。
“可是三镇监军早就形同虚设,从来也没有实权,又怎么能拿到证据呢?难道咱们送给他?”我问道。
“这倒不必,只须让三镇节度使知晓此事,加上他们本就对监军有所警惕和防范,如此便会起疑,然后制造一些他们与监军之间的矛盾,矛盾积累之后,必然会对监军采取手段。待他们将监军折磨致死以后,我们便可将知道的事情做成监军生前收集的证据,交于监军的侍从。之后再让侍从飞鸽传,告知鱼弘志,鱼弘志必会派人保护那些侍从返回长安,这样我们没出面,也把事情给办了。不知尚兄觉得此计可否?”萧秀问我,而我已听后,早就心悦诚服了,只是还有所担忧。
“此计可行,但只怕用时过长,而今皇帝服食丹药已久,中毒颇深,恐时日无多了。”我道出心中所虑,若是双方还没对立或是对立时间太短我还未来得及谋划其他的,而皇帝已死,那到时候恐怕皇位还是几个小皇子的,如此便难成事了。
“那萧府去杀了那几个监军即可。”萧秀对我说。
“萧府去杀?”我惊诧地问道。
“对,这样就不会耽误尙兄的谋划了。”萧秀答着。
“且不说你们如何杀,只是若你们去杀的,那鱼弘志未必会记恨于节度使,而三镇节度使又如何肯背这个黑锅?”我依旧担忧,尚觉不妥,便问道。
“这个简单,先让三镇节度使听到消息,怂恿他们把监军关押起来,只要关押了,那便好办。我们萧府即可在狱中使些手段,让监军死于那里,这样以来,不是他们杀的也是他们杀的了,三镇节度使纵百口莫辩。如此,我想大概三个监军被杀的消息会和尙兄同抵长安,最多也不过晚几日,应是不会影响尙兄的谋局。”萧秀胸有成竹地缓缓道来,我在一旁听的入迷,心里拍案叫绝,胸中也忧虑全消。
“如此当是最好!”我惊喜地说道。
“哎,只可惜那三个监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是悲哀。”萧坤突然感叹道。
“那些阉人作威作福多年,怙恶不悛,早就死有余辜,如今让他们死得还有点价值,权当他们的一点赎罪,对他们而言,已是恩德。”我愤愤然说道,见萧坤惊讶地看着我,便转而笑着对他说道:“呵呵,所以你可不能做坏事,要做个有用的人,持身要正,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弃子了。”
“先生说的,我记下了!”萧坤一边作揖一边对我努努嘴,用眼睛向我示意,我明白他是想让我跟萧秀说那事,只是我还有其他更要紧的事需要先说,便没有搭理他,给他一个眼神算是回应。
“萧兄,我在想,需不需要打压一下李德裕,以防止他从中作梗,毕竟他是一直反对与河朔对抗的。”我问着萧秀,当然是希望他能同意这件事。
“是啊,尚兄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曾经皇帝提过征伐三镇,都被李德裕反驳回去了。那不知尚兄想如何打压?”萧秀问我。
“萧兄应该明白当今朝廷的局势吧?”我故意问道。
“朝廷局势?当今朝堂之上虽说李德裕位高权重,但实际上只有吏部的尚崔珙为亲信,加上礼部的郑肃是最为拥护他的,还有就是一些不掌实权的世族了。而兵部、刑部都被右神策军中尉鱼弘志牢牢把握着,同时神策军和外戚也不得不拥护他。剩下的工部、户部则被上官柳儿通过内帷控制着,河朔三镇亦是如此,而宗亲则是害怕饶阳公主之手段不得不屈从。这样看来,势力划分倒也均衡。”萧秀跟我解释着。
“对呀,正因为势均力敌,所以想打破均势,就必须做出改变,而这改变又不能太突兀,疾风骤雨必然会引起均衡打破而让其中一方借机坐大。所以要暗中削弱,让他们彼此制衡,相互损折。所以这次我想让李德裕说不上话,又不能动静过大。”我跟萧秀说出心中的想法,突觉得身体燥热,不自觉地将两只手从袖中抽出。
“那就动动礼部,礼仪规程的事,若是想翻,总能找到些纰漏,又不至于太过严重。”萧秀对我说着,我也觉可行,便点点头说道:“这样最好,如此我便没什么其他需要嘱咐的了。”
“夜已深,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萧秀拱手作揖,准备离开。
这时我才看到萧坤,攒眉苦脸地站在一旁,估摸着已经不开心好一会儿了,便说道:“对了,萧兄,既然我要离开,那不如我给坤儿再推荐一老师如何?”
说到萧坤的事情,只见他脸上的愁云骤消,很期待地看着我。而此时,萧秀回道:“好啊,不知尚兄说的是哪位?”
“就是我的先生,他归隐于古南岳,就在现今淮南道舒州怀宁县境内,居于山内的‘潜月轩’,到时坤儿只管上山去寻,在朝夕紫烟上升之处便能见到他。若真找不到,就在山下的顶雪庄等他吧,他每逢十五便会去那里买丁婆婆做的香腐乳。”我一边说着,忽然感到身体冷热交替,觉得飘飘然,神志有点不清醒地问萧秀:“不知萧兄可放心让坤儿跟随家师修习?”
萧秀稍作沉思便点头,而我只听见他说:“如此,有劳尚兄······”,然后觉得一阵眩晕,视线模糊,便再无知觉,只有耳畔仿佛一遍一遍地听到一诗:
昨日白花落满城,路上何处寻行人。
借酒欲诉万古事,落笔从来只铮铮。
细铺排,身难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