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蔓草是生气了,却不是生纪姨的气。
司家,将门之家。司家有两子,司南,乃是司家小少爷,毕业于保定军校,年仅十九,却已是少将。在上海可谓是风生水起,从来坚守原则,无所畏惧,即使是租界的洋人和上海几大青帮头子,他也从不刻意去讨好,一向遵守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
伊祁蔓草第一次听见“司南”这个名字,还是听伊祁婉兮说的。
那年伊祁蔓草不过十一岁,伊祁婉兮长她两岁,也不过十三岁。伊祁婉兮拉着伊祁蔓草去街角的糖果店买糖,在街上时,一辆车从身旁疾驰而过。伊祁蔓草皱眉,转过身对着车尾轻骂道:“开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语音刚落,被伊祁婉兮捂住嘴,姐姐的声音从耳边传入耳膜,语气很轻,却很是严厉:“那是司家小少爷司南的车。”
伊祁蔓草挣开伊祁婉兮,也不看伊祁婉兮,只看着消失在街头的车辆,不悦道:“谁管他什么司东司南!开这么快的车撞人怎么办!”
“嘘。”伊祁婉兮见伊祁蔓草情绪愈发激动,怕她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忙止住她,“敢那样开车的定然是敢保证不会出事的,他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是?”
思考片刻,觉得伊祁婉兮说得有理,伊祁蔓草才平复了心情。
伊祁蔓草第一次看见司南,是十五岁的春天。而所谓缘分大抵如此。伊祁蔓草说过的气话,差点儿在自己身上得以验证。
那天阳光明媚,桃花灼灼,一片春光。伊祁蔓草思念姐姐,便去了十二岁那年送走姐姐的码头,从码头回来,又去了总与姐姐去的糖果店。正过马路,一辆黑色轿车急速朝她驶来。伊祁蔓草只看着那车,脑中瞬时一阵空白,嘴中呢喃着:“姐姐。”
眼见车就要撞上来了,伊祁蔓草却感觉到腰间传来的力度,继而身体便飞了起来。
脚踩地,伊祁蔓草才回过神,心却跳个不停,鼻间尽是清香味,伊祁蔓草睁眼,却是黑色的布料,料子很好,伊祁蔓草甚至在想这衣服的价格。恭敬带着些许恐惧的声音却打破她的思考:“司少,对不起,小的眼拙,没看见您,对不起。”
伊祁蔓草疑惑地抬头,却看见好看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间那颗明显的喉结动了动,带有威严的声音传入伊祁蔓草的耳膜:“滚。”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音色,语气不凶,却令人胆寒。
“是,是。”那个声音更多了几分恭敬也更多了几分畏惧,“多谢司少,多谢司少。”
轿车远去,伊祁蔓草被推开。伊祁蔓草抬头,看着眼前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男生,忙说了句:“谢谢。”
他垂眸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
伊祁蔓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皱眉看她,眉宇间尽是冷冽。
见他一言不发,伊祁蔓草感觉他有些生气,忙松开他的衣袖,解释道:“爹爹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更何况你救了我,我自是要报答你的。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改日我才好报答你不是。”
他看她几秒,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那笑容,带着不屑,带着嘲讽,也带着几分玩味儿。这丫头定是不知道他是谁,竟说要报答他。他是何人,需要一个小丫头报答?
伊祁蔓草以为他会说什么,他却转身离开。伊祁蔓草却不放弃,在他身后喊道:“那你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你记住,我叫伊祁蔓草,是伊祁府上四千金。”见他越走越远,便提高了声音,“我家很好找的,你不知道的话可以问别人,如果问不到……”话未说完,人已远去,伊祁蔓草看着他的背影,低了头,轻道,“那也没办法了……”语毕,抬头,却不见了人影,不禁跺脚道,“哼,竟敢无视本小姐!”
中间出了这么个岔子,一时间竟忘了伊祁婉兮,也不去糖果店了,转身漫步往伊祁府走。一路上,却对刚刚冷漠的人念念不忘。念着念着,心中便生出了某种情愫。
回到家,伊祁蔓草便到母亲跟前,道:“娘亲,刚刚我被一个人救了。”
不料母亲闻言,却很是着急:“你惹什么祸了?”
“女儿才没有惹事呢。”伊祁蔓草说着,喝了口茶,“不过是刚刚差点被车撞着,被救了。”
王氏舒了一口气,又问:“谁救了你?”
“不知道。”伊祁蔓草如实答道。
王氏却皱了眉:“不知道?你没有问?伊祁家从不欠人人情,人家救了你,你却连别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问了啊。”伊祁蔓草只觉得委屈,娘亲与爹爹一样,都只在乎伊祁家,根本不在乎自己。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嘛。”伊祁蔓草说着,便起身转身离开了。
刚到门口,伊祁蔓草忽地转身,带笑对王氏道:“对了娘亲,我听见有人叫他司少,您知道么?”
“司少?”王氏的脸上显露出震惊。司家少爷,她又怎会不知道,不仅知道,还有几分了解。可知道归知道,了解归了解。王氏浅笑道,“不认识。”
王氏说不认识,伊祁蔓草觉得无趣,便出了门去。
纪姨提起司南,伊祁蔓草便想起了那些往事,不知觉间,却到了大门口。虽不明所以,人已到了门口,便不想回去,脑中忽地出现一个想法:“去找司南。”
打开门,却见着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门口。男子站得笔直,看样子正打算敲门。伊祁蔓草被吓了一跳,看清那人,一瞬心中泛起丝丝情愫,正是司南。
“你知道我来?”他却很是淡定,冷峻的眉眼间看不出任何喜悦。
伊祁蔓草看他片刻,皱眉道:“谁知道你来,本小姐只是正巧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