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甚凉,风中隐隐带着雪,天色很暗。伊祁婉兮低头看前方被煤油灯照亮的路,脑子里想着伊祁蔓草。
身旁的人一直不出声,于是落梅微微偏头看伊祁婉兮一眼。见她脸色惨白,深色凝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的路,也不眨一下,不由得有些担心。于是轻轻开口问她,道:“三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听见落梅的声音,伊祁婉兮回过神,摇摇头,带了浅笑看她一眼,语气依旧柔和:“没有。”
虽说伊祁婉兮这样说,落梅见她脸色惨白,心里仍是担心。只是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也带了笑,道:“想来您是累着了,只是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实在让人担心。”
“不必担心。”伊祁婉兮的语气始终柔和,让人觉得甚是虚弱,“只是太冷,所以脸色不好。”
“那奴婢等会儿为您拿暖炉到您屋里。”落梅说着,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奴婢倒忘了您怕寒,竟没有先去拿了暖炉给您。”
伊祁婉兮浅浅笑笑,没有说话,放在身前的双手由于寒冷而冻得发红,于是微微往袖子里藏了藏。
落梅本不是服侍伊祁婉兮的丫鬟,以往服侍伊祁婉兮的丫鬟在她出国那段时间嫁了人。伊祁婉兮在英国习惯了一个人,故而回国后也并没有要侍女,只有为她收拾房间的下人。
只是伊祁婉兮与落梅却并不陌生。落梅是服侍伊祁明志的丫鬟,伊祁婉兮幼时也被落梅照顾过一段时间。所以落梅知道伊祁婉兮的一些习惯与喜好。
到了伊祁婉兮的阁院,送伊祁婉兮进屋后,落梅便去为伊祁婉兮取暖炉去了。
伊祁婉兮坐在屋里的椅上,看着被带上的门,轻叹一口气。至于为何叹气,伊祁婉兮也不知道,就突然便叹了一口气。
夜静,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冷清,伊祁婉兮从箱子里取出药放到桌上,拿个个茶杯,本想倒一杯水吃药,背后莫名泛起凉意,仿佛身后有什么在盯着自己。鼻头突然就酸了,眼中也随着布上一层泪。
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捏了拳,皱了眉,终是鼓起勇气回身去看。除了照旧的家具,却什么也没看见。屋内就她一人。
可伊祁婉兮总觉得不安,于是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什么也没有,才又回过身来。
回过身,那感觉便又来了。仿佛身后有人在盯着她,目光凶狠,她稍不留神,那人便会拿刀砍上来。
不安与恐惧涌上心头,伊祁婉兮猛地起身,转身的时候,手从桌面擦过,将茶具带到。伊祁婉兮对着空气吼道:“干什么!”
音落的一瞬,茶具落到地上,一声响,碎裂开来。
这突然一吼和茶具碎裂的一声,吓到了正要进门的落梅。
落梅进屋来,看着对着空空的里屋发脾气的伊祁婉兮,不由得担忧唤她:“三小姐?”
闻声,伊祁婉兮回过头来,见落梅,眼中的惊恐不自觉多了几分,泪蓦地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而后缓缓蹲下身去,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就轻声哭了出来。
见伊祁婉兮突然就哭了,落梅便慌了,忙放了灯和暖炉,走到伊祁婉兮面前,蹲身问她:“三小姐,您怎么了?”
可此时的伊祁婉兮,哪里听得进话,只是不住地哭着,双手越发将自己抓得紧。眼看着伊祁婉兮捂着耳朵的手就要那样顺她自己的脸抓下去,落梅忙抓住她的手:“三小姐,您冷静一点。”
可是伊祁婉兮是听不进她的话的,落梅看她的眸中满是担心。直到快抓不稳伊祁婉兮,落梅忽地想起什么,急忙起身,去拿了桌上的药,倒了杯温水到伊祁婉兮跟前,便要喂给她吃。
伊祁婉兮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药,只是不住地颤抖。
“三小姐,吃了罢,吃了就不会痛苦了。”落梅依旧皱着眉。
闻言,伊祁婉兮又盯了那药好久,才微微放下手,颤抖着接过药,然后送到嘴里,和着温水咽下。
见她有些痛苦的表情,落梅忙又起身去为她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
喝下茶水,伊祁婉兮还是不住流泪,只是手安分了不少。
落梅一脸担忧地看她,不知道她是怎样的痛苦,只觉得她一定在努力压制着什么。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
“三小姐。”落梅轻唤她一声,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此刻,什么都不说最好。
“你出去吧。”伊祁婉兮的声音沙哑,轻轻的,却藏不住颤抖。
看着这样的伊祁婉兮,落梅哪敢离开,只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伊祁婉兮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颤抖也更明显。
闻声,意识到伊祁婉兮的情绪在慢慢变差,落梅便以为是因为自己在这里。于是柔声对伊祁婉兮说了句:“奴婢出去了,三小姐早些歇息。”语毕,便提了煤油灯出去了。
可有之前的教训在,落梅是不敢走远的,出了屋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良久,里面也没什么动静,见屋内的灯熄了,想着伊祁婉兮是睡了,落梅才离开了。
之前的教训,不过是在伊祁婉兮去南京之前。伊祁婉兮在屋内寻短见,若非门口正要进去为伊祁婉兮送茶水的婢女听见里面的动静,怕是……
落梅轻叹一口气,不知当初那样活泼开朗的一个女孩子,怎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