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候府这一夜,是虞歆穿越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柔软的床铺散发着太阳烘晒过的味道,身上干净清爽,绸缎所制的中衣冰凉服帖,是许久不曾有过的香甜好梦。
这日一大早,虞歆是被哭声吵醒的,有人在院子里哭得声嘶力竭。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外头的对话更加清晰了。
“翠竹姐姐,不要发卖我,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昨天头一回守夜,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事,真的不是我!”
“喜黛,你让我怎么说你。是小姐亲自选的你,你就是这样办差干事的吗?”
虞歆披了件外衫推开卧房的窗户,阳光好得很,院子里跪了一个低着头的丫鬟,翠竹站在她跟前正在训话。
“翠竹,怎么了?”
虞歆的声音成功打断了翠竹的训斥,她转头就小跑了过来,指着不远处那花圃就开始叹气。
“昨晚是喜黛值夜,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睡了过去,醒来才发现前几日种下的那一片花苗全坏了。我仔细瞧了瞧,都是被人连根拔起的,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花苗?”,虞歆嘀咕了一句看向花圃,那片翠绿确实已经东倒西歪了。
“我洗漱了再去看看,你帮我准备一下吧。”
翠竹闻言点点头就退下了,虞歆起身穿衣服,心里开始担心起房里的图谱来。
昨夜洗过澡,她把图谱从花瓶里取出来,用丝帕包着重新藏到了架底下那条缝隙里。如果早知道侯府里也不安生,她就不会让微音回到图谱里去休息了,好歹能看到昨夜进来捣乱的是谁。
翠竹动作很快,虞歆刚从房回来她就把水盆和早膳一起送了过来,虞歆坐下之后喜黛才抽噎着跟进来。
她两只眼睛肿得厉害,一眼都不敢直视虞歆,只顾着低头掉眼泪。
“你起来说话。哭也没用,如今重要的不是我的花苗被人弄坏了,而是侯府里有人蓄意捣乱,也不知道那人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侯府来的。”
“谁冲着你来了?”
虞玥鬼鬼祟祟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往旁边的凳子上坐下,还不忘让翠竹赶紧关门。
虞歆看她这做贼的模样有点想笑,忍不住问她这是在干嘛。
“妹妹,昨晚说好了的,你说要保护我的,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伯娘又开始揪着我去学女红了,她给我找了三个先生,说是大家闺秀的绣工得拿得出手。求求你了,这福气你去受吧,我这十根手指已经没地方扎了。”
虞玥双手一摊,虞歆瞥了一眼再也不敢笑了,这姐妹是真牛,给她针她是真的能扎自己……
“伯娘和婶婶她们一直都这么“宠”你的吗?”,虞歆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虞玥的脸当场就垮下来了,“不然你以为呢,这福气我真的无福消受,也怕你受不住,所以才让你跑。反正我月钱多得很,每个月匀一半给你也够你过得舒心快活了。”
虞歆拿起包子,随手给虞玥递了一个,她接过来气鼓鼓咬了一口,像只发怒的仓鼠。
“我这就让你知道,侯府的宠爱有多难以承受。”
虞玥又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倒豆子一般诉起苦来。
虞天阔是一代武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骁勇了些,连生五胎才得了一个女儿。
他的儿子们一个个又跟着他的步子从了军,怕是得了他的真传,四房儿子愣是生不出一个女儿来,最后连自己的女儿生出来的也是个讨人嫌的儿子。
府里阳盛阴衰到了极致,毫不夸张地说,要不是因为虞玥的到来,这府里恐怕连丫鬟都没得几个。
虞玥是虞承勇部下的遗孤,他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大哥虞承忠便替他守了承诺,把虞玥带了回来。
儿子没了,传闻中的儿媳也不知所踪,亲生血脉无缘再见,虞天阔想着这便是天意,于是毫不犹豫就收养了虞玥。
作为府里唯一的女孩儿,虞玥可谓是受尽了宠爱,只是这宠爱沉重了点,时常叫她头疼。
侯府皆是武将,连伯娘和婶婶也多是武官女儿出身,为了让虞玥走上端庄大气的贵女之路,府里这些个主子们可是操碎了心。
怕她在外被人磕着碰着,一口气给安排了八个护卫,虞玥从小到大出门就跟巡游一般,别说歹徒宵小,连只苍蝇都近不了身。
担心她琴棋画被其他高门小姐耻笑,各种先生老师那是不要钱一般往府里请,早上两人,下午两人,恨不得把晚上的时间都给安排上。
虞玥从小就长得讨喜漂亮,府里的哥哥弟弟们跟防刺客一样防外男,路上的男人哪怕只是看一眼虞玥,他们都要如临大敌立刻把她往府里带,生怕她被男人给骗走。
“我从三岁至今,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都没有。”,虞玥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眸中染上了落寞,“那些贵女们远远见着我就避开,生怕冲撞了侯府。普通人家的姑娘见了我连话都说不利索,男子就更不可能了,那些公子哥们全都被哥哥们敲打过,谁敢搭理我那就等着挨揍……”
虞歆一直是孤身一人熬到上大学的,她能理解虞玥的心情,那种孤独的感觉并不是银钱能够填补的,是内心的贫乏。
因为家庭的缘故,虞歆的时间总是被填得很满。
弟弟比她小五岁,她早上起床就要先给全家煮早餐,吃完了先送弟弟上学,随后她才能往自己学校赶。弟弟在私立学校念,而她只能读公立。
放学了要去接弟弟,到家得先洗菜煮饭,要是妈妈回家之前没有弄好,等待她的就是打骂。
等吃了饭,她还要洗碗,还要辅导弟弟写作业。
等夜深人静了,她才能躲进厨房的饭桌上写自己的作业,有时候还会被晚回家的爸爸指责,说她浪费家里的电。
六年的中学生活里,她拼了命读,削尖了头往顶尖大学冲,班里的人都觉得她孤僻,根本没人愿意和她多说话,她的第一个朋友是到了大学才交到的。
虞玥跟她不一样,她是被家人放逐了,虞玥则是被名为爱的牢笼围困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来当你的朋友吧。我在这里也没有朋友,我俩正好凑一对。”,虞歆把剩下的最后一个包子掰开,将其中一半递到了虞玥面前。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给她的笑脸渡上一层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