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此次落水足足昏迷了五日,小桃也在床边哭了足足五日。

元娘醒来时,船还继续在湖上行驶,夜空中仍挂着那轮残月,虽已是残月却仍被黑云遮住了大半,淡淡的月光透过云层,斑驳的光影映照在未开的窗上,衬得舱内既清冷又孤寂。

她细密的羽睫轻轻颤动,本就孱弱的身体似是削瘦的更加厉害,脸色惨淡异常。

元娘轻蹙眉头,好半晌才堪堪支起身子倚靠在床榻上,唇畔缓缓露出几分自嘲,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终是忍不住咳嗽出声,“咳咳咳~我还……还真是……咳咳~真是没用。”

从舱外端着药进来的小桃,看着已经转醒的元娘,连忙跪倒在床前,激动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声线都逐渐哽咽,“小姐!小姐!”

望着小桃已经哭得肿成核桃的双眼,元娘轻舔因为缺水而干涩的薄唇,清丽的眸子也渐渐涌起水雾,“咳咳~小桃……小桃不哭……我这不是……不是好好在这么。”

“真好……真好……小姐您还活着,嗝~”小桃哭得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竟因激动打起了嗝,“嗝~要不小桃……嗝~万死都……嗝~都难以赎罪!”

元娘艰难地抬起纤细而又脆弱的手臂,用葱玉般的手轻触小桃的秀发,眉宇间皆是柔情,缓缓出声安慰,“好了,不要伤心了,再哭明天就没法见人了。”

小桃慢慢缓了口气,这才堪堪止住自己的嗝声,她抬眸望着元娘,一张圆鼓鼓的小脸都有些苍白,隐隐约约都能看到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最近她也并没有好好休息过。

“小姐,以后小桃都不离开您,小桃要时时刻刻在您身边。”

醒来许久,元娘的脸色仍是病态的苍白,如此跟着小桃说了这会子话,竟有些精神不济。但仍是强撑着精神继续开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你不是来送药的么?再不喝,这药可就凉了。”

这温润的笑意直直戳进了小桃的心里,刚刚敛住的情绪此时又有些崩溃之兆,她狠狠地吸了下鼻子,言语间却还是难掩颤抖,“奴婢竟然浑忘了,来,奴婢喂您。”

说罢,将手中的瓷勺缓缓送至元娘嘴边,可终是忍不住继续嘟囔,“今日要不是王爷有事,小桃可能也得明日才能看见您醒来,您是不知道,您昏迷了多久,王爷就守了多久……”

元娘默不作声,她微微垂下眸子,掩去陡然升起的水雾,此时的她已经听不清小桃后来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那句,「您昏迷了多久,王爷就守了多久。」

「原来他竟如此担心自己么,可这担心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

「另一间船舱内。」

“查了五日,可有结果?”裴元修垂手站立在窗前,望着夜空高挂的残月,一双清冷的眸子平静无波。

“属下从那日李姑娘落水处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便将目光转向了船上的人。”

寒夜说到此处,声音微顿,眼中也带上了些许愧疚,“那日船上众人都挤在船头看红霞,属下和小桃本也跟随在李姑娘身侧,可后来红霞散去,众人各司其职,唯有李姑娘便独自留在船头。”

“属下猜测,若非有人去而折返,否则便不会躲过属下的视线上了咱们的船。这几日属下排查了船上的所有人,发现一个负责洒扫的婢女自李姑娘落水后便消失不见了,与她同住的人因担心连累自己便没有上禀,且属下在她的随身包袱里发现了一张银票,而这银票票号出自京城乾元铺。”

寒夜没有继续往下说,相信裴元修听到「乾元铺」三字,便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

果然,裴元修在听到这三字时,本垂在身侧的手掌登时握紧成拳。

「他当然知道这乾元铺背后是何人。明面上他是太后赐给永安谋生的铺面,可暗地里却是一间地下钱庄,里面主要承担着皇城多家官员贪污纳贿的洗钱任务,可多年前,她私下底早已把这铺面转赠给修宁。而修宁也不负众望,因背靠着皇家,此铺面竟一举成为皇城最大的地下钱庄。」

“好一个五殿下!”裴元修眉宇间透露着森寒,唇畔却隐约透露出嘲讽的意味,语气却异常平缓,“你知道该怎么办,距离皇城还有一月,去吧。”

裴元修本想再留着修宁一阵子,可既然他如此按耐不住,便遂了他的愿。

裴元修如此做,倒不是他多么的在意元娘,也没有多么的把她放在心上。只是他不愿,也不想让别人再次来主宰他身边任何人的命运。

寒夜闻言缓缓退出船舱,身着一身黑衣的他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残月,此时的残月已经没有乌云的遮挡,泛着阴柔的光高高地挂在一望无际的夜空,周围已经没有点点繁星。

寒夜施展轻功飞身至小船上,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皇帝南巡的队伍乘船走了半月又换了马车,与来时走的路不同,这次也不用停停走走,所以经过大半月,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到了皇城。

这一月,元娘身体已然大好,那副未完成的祥云腰带此时也已端端正正地躺在她的手中,望着这针脚细密的祥云,元娘眼中满是期待。

她期待着裴元修手执腰带的样子,他期待着他拿到腰带时惊喜的样子。想到此处,元娘眼眸闪动,竟浅笑出声。

跟随在马车外的小桃,忽的听见元娘的笑声,悄悄掀起车帷,言语里尽是打趣,“小姐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竟然笑出了声。”

元娘连忙收起腰带,佯装嗔怪,眼波流转间,宜喜宜嗔,“臭小桃,竟然打趣你家小姐,明日我叫王大哥再也不给你买糕点了。”

小桃却噤了声,眉宇间透露出几丝哀愁,良久又缓缓开口,“说不见人就不见人,谁稀罕他送的糕点。”

元娘敛起笑意,乌黑清丽的眸子泛着忧心,开口却是满满地安慰,“王大哥定是有事,若非极重要的事情,否则他也不会不告而别的。”

小桃闻言没有说话,垂下眸子,眼底有些黯然,半晌,马车已经行至摄政王府门前,似是为了转移话题,她长舒了一口气,“小姐,王府到了。”

望着往日里活泼开朗的小桃如此低落,元娘也不好再次开口,待马车停稳,遂借着她的手入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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