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玉牌、白玉小护身佛和一枝花苞,他身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一纸婚约。
婚约被他卷起塞进了一个刚好合尺寸的小竹筒里,放在衣物最深处,不虞有失。
不过这一纸婚约对另一方来说更重要一些,对他倒是没那么重要,因为他日后会找个时间去退掉这纸婚约,所以他现在只要好好保管就行。
退掉这门婚约是娘亲要求的,当时他还小,根本不懂这些,娘亲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如今方简长到了十四岁,对婚约另一方的那位女孩除了好奇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他只知道那位女孩脖颈间挂有一串五彩丝绦缠护着的璎珞,作为标识。
娶,还是不娶?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方简只是好奇于婚约的另一方居然是弈山宗的一名女弟子,现在他知道了弈山宗不是什么坛大宗,跟下棋、手谈什么的更是没有关系,弈山宗是正正经经的修行大派。
那这名叫雨莫诗的女弟子岂不是一名修行之人?
难怪娘亲要自己长大了就去宛州宛安山脉那边的弈山宗退婚。
细数完一遍,他现身上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了,说起来每一样东西都是不容丢失之物。
他一直死死地盯着房梁,细数完这些,他盯得眼睛有点痛,人也有点疲累了,但还是睡不着。
方简第一次怀疑娘亲说的这个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
……
最浓的情感都羞于表白,最深的思念都拙于言辞。
就算方简和容成家那位油腔滑调、大大咧咧的次子容成安认识了十年时间,他也从来不是油嘴滑舌之人。如今,很多话和很多的思念他还是会选择在心里安静地述说与细细地品味。
所以,一直在心里述说与品位着的方简,还是睡不着。
他想起了姚爷爷曾对他说过很多当他还是娘亲怀抱里那个只会哭湿她胸脯的襁褓婴儿时生的事情。
有一次他起了高烧,一双小手死命拽着娘亲,哇哇地啼哭着,娘亲笑着对姚爷爷说自己的怀里就像是抱着隆冬时节里一块热的小木炭,再热她也不想松开。等到了宋家药铺子,他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把娘亲拽的更紧了,竟然也不啼哭了,就是把粉嫩的小脑袋死命地往娘亲胸脯里缩,好像是怕自己惊动什么危险的事物。一把年纪的宋掌柜居然第一下没把这个机敏的婴儿取过来。于是娘亲就低头在他耳边柔声安慰着、鼓励着,同时脸上浮上了一层羞涩的红晕;但他还是紧紧依偎着娘亲,不为所动,娘亲到后来又开始哄他,轻声呵斥他,眼眸里却满是溺爱。
还有一次是他刚出生没多久,家里来了一位云游四方、看相为生的算命道士,身穿破烂道袍,一手提着根长长的布幡,幡上左右两边都缝着斗大的字,分别是:一张铁嘴,识破人间凶与吉;两只怪眼,善观世上败与兴。中间还缝着一行小字:只言玄妙,不说寻常。穷酸算命的说话也很是唬人,一张口就对他娘亲说:“贫道颇能望气,亦能断人阴阳祸福。可需要贫道为你怀中的婴儿算上一算,测测命数?不贵,算上一次也就五十钱。”娘亲答应了以后,穷酸算命的折腾了半天,揉捻着五指,抬着眼珠子,露着眼白,说道:“你这孩子有命踏七星之象,本是前途明朗、春暖花开的局面,奈何七星里有五颗……居然是坏的!只余了两星……”穷酸算命的摇了摇头,吧嗒着嘴巴,“不好啊,不好啊。”
娘亲闻言之后,将方简交由姚爷爷抱着,进屋提着一把扫帚,一言不就把穷酸算命地赶了出去,直赶到小镇南门外才罢休。
而最让姚爷爷感到开怀的一次是方简在桐门那个秋峰主怀里不声不响地偷摸尿了一地,等秋峰主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声往下一看,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所修功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渗上水了?
还好秋峰主反应够快,马上呵斥起了小方简……
就这样一件事一件地想着想着,方简的意识终于渐渐模糊了起来……
屋外山里传来几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空中回荡着一些很难被察觉到的噪声,画眉溪里的歌声更加清亮,偶有山风满溢而飘了过来,出轻微的呼呼声。
“娘……”
方简睡着前最后想着的是娘亲说的这个法子还真管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