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桃潜第一次看到和煦少年流露出这种不成功便成仁、一往无前和无人可阻的气势与决心。
桃潜震撼,感动,欣慰。
但是,他并不会答应方简的请求,因为他也犹豫了。
刘涟封锁了方简踏入修行道路的种种可能性足足有十四个年头。
而现在,方简为了给娘亲讨回公道,毅然决然要踏入修行的道路。
是种下了因,还是结出了果;是收获了善缘,还是引出了孽缘。
他桃潜没有资格妄加揣度。
所以桃潜不知道该不该同意方简的请求,即使他知道方简从小吃着刘涟的那位不同峰的师兄,现在已是桐门秋毫峰峰主的秋和每年带来的温养体魄的丹丸药物,打下了很好的修行底子——虽然这是方简的娘亲考虑到孩子辛苦读怕他身子累积着疲劳垮掉而允许他吃的。
即使他知道方简身上有一枝待放的花苞,花苞里融着方简刚出生时身体里的一滴精血。
他也知道,修行界里有这样一句金玉良言: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只有向更强者亮剑,才是修行破境、以战养道的正途;而拔剑向更弱者,只会让拔剑之人变成一名不折不扣的怯懦者。
不是说他桃潜认为方简是一位怯者,而是认为以方简的性情,他是做不了勇者的。做不了勇者,就当不了更强者,时间一久就会变成一块砧板上的弱肉。
他当然不希望方简变成强者口中的鲜肉。
这时的他心里有点理解刘涟的做法了。
“此事,暂时还是先搁着吧,一切都等我调查回来再说。你也知道的,你的娘亲最为看重的还是你去学塾读一事,她希望你对事功的学问有所精进,她希望你能成为一名腹有山河的儒士,她希望你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过完这一生。”
方简露出泄气的表情,不过随即提起精神,振声道:“桃叔,不管如何,我会做出自己的行动,不然我枉为人子!”
桃潜慈爱地摸了摸方简那简单束着黑的脑袋,另一只手把玉牌递了过去,柔声道:“好样的!这块玉牌你收下,你娘走得突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作为念想。这块玉牌跟了你娘十几年了,也算她的贴身之物。”
方简庄重地收下玉牌,看了看,又摸了摸,然后才极为小心地系在腰畔。他的脖颈间还悬挂有一尊娘亲去寺庙里为他请来的旃檀香白玉小护身佛,此时和这块玉牌一起,成了当下方简最重要的东西。
“等下回酒肆收拾下,我就会动身。”桃潜说着转身面向三座墓碑,郑重承诺道:“一切黑暗、肮脏迟早都会暴露在光明之下,我一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到时候我再带着头一批新酿的白海棠酒,与你们一起畅饮,入醉又何妨?!”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到时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喝!”方简紧握拳头,立下誓言。
“哈哈哈哈,方简,你不会喝酒,我酿的白海棠酒可烈着呢,你一杯就会倒的。”
“我现在不会喝,但是我可以学!我也要像你们一样都喜欢上喝白海棠酒!桃叔,你刚刚不是说入醉又何妨吗?如果我真的一杯就醉了,那就醉吧!今朝有酒来日醉,不丢人!”
薄暮将至,天色晦暗了几分。
方简的心中却像挂上了一轮朝阳,浑身透着一股能够感染人的劲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