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方简人生中第一次泡药缸那日也过了有好几日了。
此时正是饭点,桃青丝手托着下巴坐在酒肆柜台后面,一会儿环视一圈酒肆,看那些喝酒吃饭聊天吹牛的酒客、食客;一会儿低头翻看那本附着经年油渍的老旧账簿;一会儿竖起耳朵仔细听某一桌客人的谈天内容;一会儿又抽抽琼鼻闻闻自家酿的阵阵白海棠酒香。
此时桃青丝的身份是一家生意红火的酒肆的当垆少女。
昏昏欲睡的她忽然打了起万分精神,看向后院。
只见娘亲正搀扶着一位白苍苍的老妪,向着后院里屋走去。
得了,自己的娘亲又请来了一位媒婆!
这回不知道是什么婆婆了,马婆婆?冯婆婆?还是和自己一个姓的桃婆婆?
反正不管什么婆婆了,都是媒婆,她只感觉自己一阵头大。接着她不禁想起了方简哥哥,心情有些低落,又有点生气。气方简哥哥,也气她自己。
她和方简哥哥是青梅竹马、总角之交,自幼一块长大、玩耍,所以知道长得不算俊朗飘逸的方简哥哥的一些不为人察觉的优点。她喜欢单纯明澈、坦率真挚、踏实努力的人,方简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桃家和方家关系这么好,她和方简哥哥关系这么好,然而无论是爹娘还是刘姨,都重来没有提出过让桃青丝嫁给方简的话语。
她知道是因为刘姨不让方简哥哥接触任何与修行、修道有关的事物,而自己从小就开始修行,现在都能算作一位登堂入室的修士了,刘姨当然不会同意方简哥哥娶一位修行中人,哪怕是她。
但现在情况变了,方简哥哥因为家人的离去而开始坚定信念要走修行这条路,那开始的困难和屏障就算自动消除了。所以她完全可以明确地告诉娘亲非方简哥哥不嫁,就算娘亲真得会拒绝,她爹桃潜也会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她知道爹是如何看重、欣赏着方简哥哥。
但是在桃青丝心里,还有一道自己设置的屏障。
随着自己长大,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年华,虽然她的眉眼在大人眼中还是清稚、稚嫩的,但是她也算从对人对事的懵懂到对人对事有了自己的想法。
她心里已经有了少女到这个年龄都会有的绮思。
心思越来越细腻的她,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方简哥哥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没有任何其他旖旎、越界的想法。虽然她只比他晚出生三个月,但是自己喊他的时候还不是都会不自觉地加上哥哥二字?他对她的关心与回护只是出于哥哥对妹妹应尽的责任。而且,她感到愁肠百结的一点是,就算她不是与方家亲近的桃家的女儿,他也会关心、回护她。因为方简哥哥就是这样一位烂好人。
所以,如果她向方简哥哥挑明自己的心事,而方简哥哥真的拿哥哥妹妹这套说辞宽慰她,顺带委婉的拒绝她的话,自己以后还怎么老是去找他?就算加上容成安,三个人呆一起,她还是会感觉别扭、尴尬。
或者他对她的态度从哥哥对妹妹降级为蓝颜知己对红颜知己?
这不是她想要的,知己只是意味着好朋友,妹妹起码还算是亲人。
但是娘亲现在对她动了名为媒婆的猛烈攻势,自己招架一次两次的还行,往后她还能撑多久呢?
就算用上自己要一心埋头修行的由头,也显得捉襟见肘。她的修行境界高到天上好了,说到底也是桃潜和卓萍两人的女儿。
唉!她的像受伤的燕子跌进泥淖中的绮梦啊!
她又不禁悲金悼玉起来。
……
……
神思恍惚中,桃青丝结了几桌酒客、食客的账,酒肆里的喧腾声好像渐渐小了下去。
“青儿,最后一桌酒客也走了,这个点不会有人过来喝酒吃饭了,你怎么还坐那呆呢?快到后院来,让管婆婆好好看看。”卓妇人站在酒肆与后院相连的蓝布门帘前呼喊道。
桃青丝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现酒肆中除了她自己外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一桌一桌的杯盘狼藉。
此时的酒肆好像变成了她与娘亲两个人的战场。
“我不过来!我还不想嫁人!我只想修行!你让那什么管婆婆先管好她自己吧!我才不要她管!”桃青丝义正言辞的抗议着,先制人,出猛烈的一波攻势。
“你都十四岁了还不想嫁人?修行嫁了人也可以,何必急于一时?隔壁王家小姐和你一样的年纪,如今过门都已经半年了!”卓妇人也生起气来,向着柜台走去,摆出了决定性的武器:自己的身份,准备俘虏桃青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你的娘亲,嫁不嫁人可由不得你!”
眼见“敌人”起了想要结束战斗的冲锋,情急之下,桃青丝也不知如何抵御这波最为猛烈的攻势,在原地开始慌张起来。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酒肆门外突然探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被她一眼看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