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冬日的雪总是一骤一骤的。连着数日的天晴,今夜星光明媚,万里无云。
赵破奴换过官服,独自骑马进了宫。
祭天礼在朝堂是大祀,他到时已有不少官员在候着。
韩王最先见他,竟头一个上前寒暄。赵破奴回以一礼,并未彰显亲昵。
“宫宴那夜将军匆匆离席,本王与你尚未尽兴,实在可惜。”韩王身侧尚围着一些亲近之臣,其中便有当日险些被皇帝赐婚于陈漾的韩王表弟王攸。
他身出琅琊王氏,虽是庶子,却也算身份高贵。那日被皇帝叱骂“口无遮拦”,心中一直有怨。
“皇贵妃亲自操持庆功宴,将军率先离席,也不辞谢,似乎是并未将皇贵妃放在眼里。”王攸捻唇讥道。
赵破奴撇他一眼,如狼凶狠的眼冷然淡漠,眉宇间的冷厉之气不曾收敛,却令人心头猛地一跳,吓得王攸闭上了嘴。
但他并不曾多理会王攸,只是朝韩王道:“那日旧伤突然复发,不曾向陛下告罪,实在失仪。听闻后来韩王殿下陪陛下观星,可寻出了异象?”
“倒是不曾。”韩王本就对他骤然离席而不满,见他不曾发作,便乐得佯作不知,面上笑着摇头答道:“父皇未见将军随行,却不曾谴责。母妃也道将军养病要紧,其他不碍事。”
赵破奴从容点了点头:“天星异象,本就难寻。皇贵妃如此一番苦心,竟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
韩王听出他似乎话中有话,双眸微微眯起,霜白的面上带着审视,并未回应。
然赵破奴亦不期盼他回应,只是续道:“军中曾有老兵善观星象,说是观星的时机需再三计算才可得。一有不查,机会瞬失。皇贵妃下回若想凑对时辰,还是需寻个善观星象之人才好。否则扫了陛下的兴,实非好事。”
他的话意有所指,面容却坦荡沉静,似乎确实只是单纯在与韩王探讨观星之事。
韩王僵直着面容,憋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答道:“母妃不过兴致而起,倒也不曾想这样多。”
赵破奴勾唇淡笑着,缓缓应下他的话,告罪道:“是我言辞失当了,殿下莫怪。”
两人话不投机,韩王寒暄至此也彻底失了心情,便随意寻个借口离开了。
秦尧之早便远远瞧着他,又等了一阵才上前招呼。
他正端着一碗热食垫肚子,问可需要来一碗。
赵破奴摇了摇头,见周边恰好无人,便直接开口询问:“那禁卫,太子打算如何处置?”
秦尧之倒是还记得谢珩钰与他说过,赵破奴曾亲口说过要把人留给他,遂以为他是来要人的。
只是还未开口,就听见他续道:“若要用到实处,不妨以谢少卿之名,直接送到高家去。”
赵破奴淡声的提议,惹来秦尧之惊奇的目光:“将军当日不是......”
赵破奴摇了摇头,目光远远落在了正在谈笑的韩王身上,又飞快移开,莫名低声自语:“既然是刀,也能取来伤他一回。”
赵破奴本意确实是想将那禁卫千刀万剐。但既然苏念奴不愿,他也只好作罢。
但这样送给高贵妃未免不够。
朝堂争斗,不过争权逐利。
王皇贵妃陷害高贵妃,究其根本还是前朝争斗之举。既然如此,那不如让谢少卿送高家一个人情,让韩王焦头烂额更有意义。
他话到即止,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愿多加攀谈,没等他回应,便拱手到别处与其他官员见礼。颀长的官服在他身上虽不如旁人俊秀,却也神采斐然,独具一格。
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秦尧之默然良久,彻底没了进吃的心思。
“殿下,威远将军此提议,与谢少卿不谋而合了。”身后侍从问秦尧之。
那禁卫的处置方式,秦尧之本是打算与赵破奴谈一谈的。但此前谢珩钰已提出了与他一样的想法。
高令茹虽心向太子,但高家却从不曾对此表态,她甚至不曾告知母族此事。
这把柄是不可能掰倒王蕊的,此事大家都明白。
但多行一步,把人送给高巍示好,给谢珩钰机会与高家接触,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这讨巧之术,确会让高令茹左右为难。又因其中夹着赵破奴要求要人之事,为此秦尧之已为难了一些时日。
“高家二女,长女令茹聪慧机敏,次女令仪天真烂漫。若长女被害,次女入宫可斗不过皇贵妃。”秦尧之抱着仍有余温的热碗,手指微微摩挲了一阵,低声答道:“此事,你命人传信于高贵妃,她若同意,那便如此安排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