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入秋之后,华胥西苑里的雨便多了起来,只不过秋还未深,并无疾风骤雨,只有细雨绵绵。
自那日偷听到贾为善和刘显名的谈话之后,仲乙他们就再也没有猎杀过睚眦。
或许是入秋之后连绵的雨让睚眦也变得懒惰,又或许是刘显名在思考要怎么处理他们,总之仲乙和顾西楼度过了一段少有的悠闲时光。
二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浪费在了不凉城外护城河边的草地上,两人总待的那片草地都快被他们磨秃了。
仲乙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盯着城里进进出出的人发呆,看农民们天刚蒙蒙亮就去田里务农,看小商贩们在城外叫卖一整天,看偶尔会有的快马从人群里急匆匆地飞驰而过。他觉得自己明明除了杀睚眦外就无事可做,可这些不凉城里的人却不知为何都如此匆忙,有做不完的事,像是身后有什么在推着他们,前面又有什么在等着他们,让这些人一刻也不能停歇。
相比起来顾西楼则要忙的多,他正拿着一把石刀削着一根木棍。他这些天里没事就在忙这个,前前后后都已经削断了好几根木棍。
终于在今天,仲乙再也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不是有一个棍子防身了吗,还削这棍子作甚,那个不比这个结实?”
顾西楼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这棍子怎么能是用来防身的呢?呸,这就不是个棍子,这叫簪子。”
“簪子?”仲乙凑近了看了看,“这不就是根棍子嘛。”
顾西楼懒得理他,专注于手里的工作。
仲乙看顾西楼不回话,就在一旁看着顾西楼用石刀慢慢地把棍子削的越来越圆滑,只是这石刀太钝,工作效率实在是堪忧。
“簪子就是女孩子戴在头上的那些漂亮东西吗?”仲乙想起了那个扎着双丫髻踮着脚向自己挥手的丫头,她头上就插着好些漂亮东西。
“嗯,戴上之后漂亮极了。”顾西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了合理解释。
“可是你手里这个很丑啊!”仲乙一向是个诚实的人。
“你快闭上你的臭嘴吧!我妹妹喜欢什么你知道个屁。”有些时候顾西楼很讨厌仲乙的诚实。
“这是给你妹妹做的啊,那以前怎么没见你做过。”仲乙见好就收,没有再打击顾西楼本就不坚强的自尊心。
“小时候妹妹头上插着的簪子都是我做的,她可喜欢了,”顾西楼埋头苦干,“以前我以为这辈子都会耗在这华胥西苑里,妹妹多半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了,我还做这簪子有什么用?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再过十年,我可就能见到她了,那时候她差不多也该嫁人了,我得给先她准备些嫁妆。”
“你不是说你妹妹会嫁到大户人家吗?大户人家会看得上你这么丑的簪子?”仲乙唯一讨人厌的地方就是太过诚实。
顾西楼手里的石刀停下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骂两句还是干脆把手里的石刀插进旁边这人的胸膛里,但是一想到就算自己真的插进去了,这人拔出来最多喘两口气就长好了,甚至都不会哭几嗓子让他感受到任何一丝的成就感,所以他实在是无法对这个人造成致命的打击。
每当这种时候,顾西楼就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助。
“不过那时候说不定你就是征西大将军了,会有好多好多钱,能买好多好多好看的簪子,你妹妹和亲家一定都会满意的。”仲乙看着顾西楼手里蠢蠢欲动的石刀,给了顾西楼少许该有的尊敬。
顾西楼手里的石刀最终还是冲着木头去了,“总要先做着,到时候见了妹妹,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做成征西大将军,妹妹长大后也没有很漂亮,只能找个一般人家,那她不是还要戴我做的簪子?再说了,我妹妹才不会嫌弃我做的簪子呢。”
仲乙不说话了,侧着身子看着顾西楼慢慢地削着木棍。
石刀终究是太钝,顾西楼不得不用更大的力,一不小心,石刀在木棍上砍了一个深深的凹槽,顾西楼近几日的工作又白费了。
“唉。”顾西楼扔下了木棍和石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应该换把好一点的刀。”仲乙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给出最正确的建议。
“用你说,我要有好刀我还会用这个?”顾西楼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给了仲乙一个白眼。
“你没有我有啊!”仲乙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
“你有?你哪来的刀?”顾西楼此刻正垂头丧气,拿着没了用处的木棍一下一下地杵着地。
仲乙从怀里掏出了那柄三字华胥刀,“这个不是刀吗?”
顾西楼看了一眼躺在仲乙手心里那柄刻着字的小刀,“你这刀还没我这石刀锋利呢。”
“我这个刀是没开刃,可是你不是说这个东西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吗,你用它去买一把开了刃的刀不就行了?”没想到仲乙这次竟然真的给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顾西楼眼中闪起了光,“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抬头看向了仲乙,开口问道:“这可是贾大人给你的东西,可以买很多吃的,还可以换件棉衣,你真的舍得让我拿去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