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嫌隙
东宫的月漓阁中,红烛影高,妘挽已褪去华服,只着单衣,坐在床前,她眼神空洞,心里不知道祈祷了多少遍,期望不要有人进来。自从凤凛喝酒的招数被希夜识破后,他就偷偷换了内侍的酒,于是这次凤凛是实打实喝了不少,若不是内侍官扶着,怕是回不了东宫了。内侍扶着太子行至月漓阁屋外,便退下了,因为喝醉了,凤凛很粗鲁地推门而入,巨大的声响吓得妘挽站了起来。凤凛关上门后,只觉屋内格外温暖,烛光朦胧,气氛不觉有些暧昧起来,凤凛看了看有些惊慌失措的妘挽,笑了笑,摇摇晃晃地朝她走去,走到妘挽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怎么,公主很怕....本宫吗?没关系,也许,过了今晚,你就不会再怕了。”说着,就继续俯身向下,瞄准妘挽白皙的脖颈。
当凤凛靠近妘挽时,强大的压迫感和浓重的酒气一起袭来,让妘挽感到非常的不适,他的低声耳语更让妘挽感到无比紧张,当凤凛继续靠近她时,妘挽下意识的自保,竟是用力地将凤凛推开,凤凛本就重心不稳,被一推便顺势倒在了床上,霎时浓厚的醉意袭来,他面带笑意地看了一眼妘挽,手揉揉了发疼的眉角,便睡了过去。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凤凛,妘挽倒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紧抱双臂蜷缩在角落里,低声啜泣起来,哭着哭着竟不知不觉地在地上睡着了。
翌日清晨,头部的剧烈疼痛让凤凛早早的醒来,直起身子坐在床边,按着太阳穴以缓解疼痛,心中抱怨着昨晚偷偷给他换酒的希夜。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向床上看去,被子平展,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凤凛眼光扫视屋内,发现昨夜本该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公主,竟在离床最远的角落合衣睡了一夜,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咳咳...咳咳”虽然已是二月,但夜晚依旧寒凉,妘挽感觉有些不适,在一阵咳嗽声中醒来,正好看到坐在床边的轩辕凤凛,正煞有其事地盯着自己,原本有些朦胧的神思一下子便清明了,刷的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顺便紧了紧领角,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局促不安起来。
正当凤凛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守在门口,听到动静的奴仆们便推门而入,低头麻利替自家主子洗漱、更衣,等太子和太子妃收拾妥当后,便坐在一起用早膳,太子似乎是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景,胃口不错,吃得津津有味,而太子妃似乎没什么胃口,只食了粥羹,菜未吃几口。刚开始是无声的各自进食,太子吃得差不多了,便似是无心的说道,“昨晚本宫.....”谁知他话音一出,对面正在喝汤的妘挽手腕一软,碗里的汤水险些洒了出来,只见太子妃连忙放下碗,擦拭了嘴后,低头道,“殿下....今早还要给王上和夫人请安,莫不可迟了,殿下还是快些吧。”说完屈身一拜,便朝屋外走去,看着太子妃匆匆离去的身影,凤凛似乎意识到太子妃不想提起昨晚的事情。
王城内,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前往请安的宫道上,太子走得快些,太子妃会快些,太子走得慢了,太子妃也慢了下来,凤凛注意到太子妃在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想来昨晚醉酒,他....或许有些言行不当,可这东夷的公主就算再高贵,如今已然成为他的妻子,以夫为尊,有什么都要自个适应,如此想着,凤凛便觉得没什么在意的,脚步越发轻快了些。
太子和太子妃先是去了章琚宫给王上敬茶,之后去了夕颜宫给虞国夫人敬茶,期间虞国夫人还特意叮嘱太子要好好照顾太子妃,再后太子便入朝会听政,忙他的国家大事,太子妃则要到后宫各位娘娘处请安奉茶。等宫中的一大圈转下来,回到东宫时已过晌午,匆匆用过些午膳后,太子妃则安排丹夏她们将收到的礼物造册入,然后就是挑选要送去各宫的回礼,忙完这些后的妘挽,可以稍事休息,但很快便要为接见东宫里的各位美人做准备了。时辰一道,丽孺人、司孺人、乐孺人和凝承微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同来了。四人是太子的妾身,嫡庶分明,长幼有序,需行叩拜大礼拜见太子妃。
丽孺人来自鹞国,人如其名,艳冠群芳,司孺人来自中山国,举止端庄,看起来冷冰冰的,乐孺人来自邬樾国,笑起来一对甜甜的梨涡很是讨喜。妘挽端详了各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后,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凝承微的脸上停了下来,若不是辛禾提醒,她险些忘了让跪着的各位美人起身。四位美人落座后,便开始对妘挽各种巴结讨好,妘挽无心多听,只是敷衍一下,只有凝承微话不多说,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说上一句,锦上添花,让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怪不得她位份不如三人,却能行内府管家之权。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四人,妘挽弯下挺得酸疼的脊背,靠在椅子上,不住地咳嗽起来,甜儿...不...现在该叫凝霜,还是那么会察言观色,以前闯了祸都是她给自己善后,为此自己不知道少挨了多少责罚,妘挽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未流露出丝毫的情绪。
一旁的丹夏赶紧递上一杯参茶,边给妘挽顺气,边问道,“公主既已是东宫的当家主母,为何不趁着方才的时机,向凝承微索要管家之权?”“因为即使本妃开口,她也未必会给。”妘挽答道,丹夏不解,妘挽喝了口茶,舒服些后继续道,“本妃虽是当家主母,可在东宫凡事皆以太子为尊,她的管家之权既是太子给的,也该由太子拿走才最合礼数。”所以方才凝霜故意不说,妘挽也故意不提,再者,妘挽知道,若她真心向着某人,家她会管的很好,以前....就是这样。
一天的事务终于告一段落,妘挽本想用些晚膳就早早地休息,谁知太子差人来传话,说太子要在月漓阁用晚膳,妘挽听出了太子的意图,二话不说就让辛禾去回话,说她偶感风寒,请太子移驾他处。听到太子妃的回话,太子凤凛感觉有些新鲜,还没有女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拒绝自己,难不成这位看似拘谨的东夷公主还会欲擒故纵的把戏吗?若是如此,倒还有点意思,于是他顺水推舟,吩咐下人去太子妃那边传话,说他知道了,请太子妃好好休养便是,凤凛想看看太子妃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可凤凛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太子妃的后手,此时凤凛才明白,太子妃并非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全然是不想同他行圆房之礼的推脱之词。
虽然没了太子的打扰,可妘挽昨晚仍然是辗转反侧,翌日醒来自觉病情又有些加重了,可如今未过三日省亲就传召太医,传出去必会招来口舌,便忍着不适强打起精神来。今日太子妃要接受各国使臣、宗亲内室和朝中重臣家眷的拜谒,所以一天下来极为忙碌,午膳都只是略略吃了几口,更是没有时间的休息。好不容易太阳西斜,月漓阁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妘挽的咳嗽声又重了几分,只要熬过了明天的省亲宴,就可以请太医了,再坚持一天就行了,妘挽如是安慰自己道。快晚膳时,太子又派人来传话,说要在月漓阁用晚膳,妘挽仍是用昨日的理由给挡了回去,听到下人的回禀后,凤凛当场就把手里的摔在了桌上,这次凤凛是着实生气了,可明日就是省亲宴了,若此时与太子妃起了嫌隙,倒叫人给笑话了去,毕竟是一国的公主,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凤凛只好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第三日,太子和太子妃要在东宫宴邀东夷的使团,东夷与炎国相隔甚远,公主无法回国省亲,于是武王特许太子妃在东宫设下省亲宴,以表宽宥,妘挽早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在看到东夷国的宾客名单时,愣住了,看了四下并无外人便问道,“为何陆公子会在使团之列,他是何时到的惠阳城?”丹夏知道瞒不住,便跪下道,“回公主,公子是前日入的惠阳,许是公子知道了您晕倒的事,有些担心所以才......”
妘挽看了看丹夏,知道虽然她来炎国,但她们与东夷的消息从未断过,可惜陆暮笙来了又如何,他又治不了她的心病,“本妃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如果还有下次,本妃希望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起来吧。咳咳咳.....”妘挽说完,又重重地咳了几下。
宴会上琴瑟和鸣,歌舞升平,妘挽果然在宴会的东夷使团中看到了身着青衣的公子。酒过三巡后,身为东夷公主的太子妃,便要下场同东夷使臣一一敬酒,妘挽本就风寒加深,再加上多日忙碌,和今日的饮酒,病情加重了不少,敬酒的过程中,妘挽已经感到有些头重脚轻了,一不留神,在快要摔倒时被陆暮笙稳稳扶住,待妘挽站稳后,才收回了扶住她的手,略微说了些场面话,便再无其他。
可这一幕在凤凛眼中,却让他有种别样的滋味,立刻吩咐人去查一下那个青衣男子是谁,很快手下便来回禀,那位公子名叫陆暮笙,是前日才到惠阳城的,哦,原来他就是东夷国丞相之子陆暮笙啊,东夷国人常道,青衣落地暮有笙,说的便是这位举世无双的陆公子,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不凡。说起陆暮笙,在凤凛收集到的情报中,确实曾提到过他与东夷公主有过不同寻常的过往,不过之后无疾而终,想到这,凤凛冷笑道,怪不得太子妃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原来是记挂着自己的....心有所属啊。
晚宴终于结束啦,各方宾客都在侍从的陪同下离去,妘挽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往月漓阁方向走去,走在园中的回廊上,一个没站位,快要倒下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太子扶住了胳膊,看见扶自己的人是太子后,妘挽立马抽回胳膊,并向旁挪了几步,刻意与太子保持了距离。看着太子妃的一系列动作,凤凛冷笑道,“今日晚宴太子妃办的不错,太子妃辛苦了。”妘挽客气地道,“都是臣妾的本分,太子事忙.....”“本宫今晚无事,可以在月漓阁....留宿了。”最后几个字凤凛故意加重了语气,不出所料,妘挽在听到后面话时,已然面露惊恐之色,她摇头道,“太子....臣妾不是.....”话还未说完,凤凛便一把抱起妘挽向室内走去,妘挽在凤凛怀里奋力反抗,可她力气太小,起不到任何作用,凤凛把妘挽放到床上,之后妘挽便听到重重地关门声,以及凤凛的吼声,“所有的人统统守在屋外,不得入内。”看着步步紧逼的凤凛,妘挽无助地后退,眼泪汪汪地喊着,“不要....不要。”直到退到床角,退无可退。
来到床边的凤凛,褪去外袍,卸下腰带,逼近妘挽道,“不要什么,公主既然嫁到炎国成为太子妃,那就要当真正的太子妃,不是吗?”妘挽还想要逃,却被凤凛一把拽回压在身下,双手顺势被钳制住,此时的妘挽眼中尽是绝望的泪水,可看着不停挣扎地妘挽,凤凛却越发兴奋起来,俯身向下,却碰触到了妘挽滚烫的脸颊,心中一惊,一只手敷上妘挽的额头,“你果真病了?”一只手获得了自由,妘挽顺势拿起手边的枕头向凤凛砸去,一把便把凤凛砸下了床,接着妘挽拿起她可以拿起的一切发疯似的向凤凛砸去,枕头、衣服、茶杯、茶壶,嘴中还近乎疯狂不停地喊着,“走开,走开....”全然不再顾忌其他。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莽撞,有些理亏的凤凛,躲避着妘挽的袭击,节节后退。刚刚的惊吓和突起的高热击溃了妘挽最后一丝理智,当周围已经没有可投之物时,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妆台上的剪刀。
当内室的屋门打开时,围在屋外的一种奴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衣衫不整的太子妃,拿着一把剪刀,指着同样衣衫不整的太子,虽然第一遇到这样的情景,但太子还算镇静道,“快去请医师,太子妃起了高热,人怕是烧糊涂了。”很快便有一个奴婢跑了出去。
辛禾和丹夏试图安抚太子妃的情绪,可妘挽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六亲不认,不停地挥舞着剪刀,不让任何人靠近她,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太子妃,大家决定先按兵不动。过了一会儿,太子妃看向太子,仿佛想起了什么,把剪刀对准了太子,质问他道,“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啊,你不是讨厌我吗?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太子被问得一头雾水,只能只听不答。突然妘挽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看了一下四周,惊恐道,“这是哪里?这是哪里啊?父王呢?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眼看太子妃的情绪快要无法控制之时,一阵清扬婉转的笛声传来,太子妃听见笛声,暴怒地情绪逐渐安静下来,手中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丹夏见状赶紧上前,恰好抱住了软倒下来的妘挽,之后妘挽便立刻被侍婢们抬进屋里,同时医师也及时赶到,看到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凤凛轻舒了一口气,若是太子妃这次真出了什么事,他着实有些不好交代。
正当他转头寻那吹笛之人,却发现不是别人正是陆暮笙,只见陆暮笙看到太子瞅见了自己,手持玉笛双手抱拳一拜。原本已离开东宫的陆暮笙,想起妘挽席间的举动颇为不安,便寻了个理由折了回来,刚巧遇到了这一幕。许是月漓阁的动静太大了,太子的几位妾侍都赶了过来,陆暮笙一外臣留下确有不妥,正欲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在离开东宫回驿馆的路上,陆暮笙闭眼沉思,他自幼过目不忘,所以他断定那个人他绝对见过,这时马车不知碾到了什么,猛然地一晃,突然他想到了,那个人....他在黎国的王宫里见过,那时的她是骊华公主的侍女。如今黎国被灭,昔日的女仆如何竟成了如今太子的妾侍?这样的机缘倒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安顿好太子在房睡下后,凝霜回到倚雪苑,听着下人禀报今日月漓阁内发生之事的始末,手指轻击着桌子,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你的意思是,算上大婚那晚,到今日,太子妃和太子并未行夫妻之礼,而且是太子妃主动婉拒的太子,对吗?”凝霜问道,那人低头道,“回承微,是的,这件事太子身边的侍从也是知晓的。”所以太子和太子妃未圆房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怪不得太子今日会如此冲动了,除去大婚当晚太子酒醉不说,连续两日的推脱,可能开始太子还会觉得新鲜,可次数多了,太子就失去耐性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吗。
“承微.....眼下可如何是好?”怜儿道。凝霜思索了片刻道,“吩咐下去,今日月漓阁发生之日,东宫之人不许提起,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要是让我听见你们谁在背后嚼舌根,当心我撕烂你们的嘴。”伶儿有些后怕的咽了一下口水,凝霜心想着,这件事恐对太子不利,东宫上下三缄其口,才能把对太子的伤害降到最低,这件事毕竟是太子理亏,太子妃又颇得王上和夫人的喜爱,明日王上那儿,太子大约免不了一顿责罚,凝霜想到此,不免叹了一口气。
果然,第二日朝会上,武王的脸色一直阴沉着,虽然当着满朝武不好对太子说什么,但朝会后,房内,武王训斥着这个他最为满意的儿子,“身为太子,当为万民表率,行事怎可如此唐突,东夷的使臣还没走呢,若他们得知自家的公主受辱,岂会罢休,那父王的苦心岂不白费!”看到武王大动肝火,凤凛只得跪地道,“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王息怒。”同在一旁的大王子也道,“父王息怒,如今太子妃已无大碍,说到底....这本是太子家事,外臣又怎敢胡乱置喙。”武王道,“太子还是有些年少气盛,沐阳,你素来稳重,东夷那边还要你多加安抚才是。”大王子看了一眼父王,笑道,“请父王放心,那是自然。”
从房中退出后,轩辕沐阳和轩辕凤凛这两兄弟前后而行,凤凛道,“大哥,下个月就是炆儿的二周岁生辰了吧,到时不要忘了给东宫发请柬。”沐阳笑道,“一定,一定。”“既然大哥还有事要忙,本宫就不打扰了,告辞。”凤凛说完便转身离去,“恭送太子。”等到凤凛走远后,沐阳才缓缓直起身子,转过身看了着鸣鸾宫的墙瓦,道,“走吧,咱们去驿馆。”说完,沐阳转头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