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见那问事伸手从袖中掏去,在袖中倒腾了一会儿像是没找到,他对柳闻音干笑了两声,向带来的小卒朝后伸出手去,问事想要的东西果真就藏在小卒袖中。
小卒恭敬地双手递到问事手中,问事小心地将卷起的纸张铺平,向留归厅中众人展示,笑眯眯地说道:“几位小姐身份尊贵,但大理寺也不是谁想进就进、想不去就不去的地方。小人也是按照柳大人亲自签发的请贴办事,上头可清清楚楚地写着呢。”说完他躬身看向柳闻音,食指却点到柳闻义的名字上。
观应一把夺过问事手中的“请帖”,字里行间虽是爱戴关怀小辈句句不离“请”字,纸上却落了大理寺卿的签印,更正确来说这是一张捕令。
她将捕令捏在手中,举到问事脸上,倒像是握着一把素面折扇,“问事说得不错,柳大人也会看在国公夫人的面子上原谅你的失职之处。”
观应边说着边回头看向柳闻音,将捕令朝着柳闻音晃了一下,“我说得对吗?母亲。”
柳闻音眯着一双眼,试图透过面纱看到观应当下的表情,是洋洋得意自以为拿住了靠山、还是战战兢兢强作镇定以图吓退问事,说破天她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的把戏在柳闻音眼中半点不够看的,于是柳闻音轻抬下巴示意嬷嬷递了银锭子给问事:“你听明白了?她回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可饶不了你。”
柳闻义与面前这位国公夫人乃是嫡亲的兄妹,东都谁人不知,问事心领神会地将银锭子抱拳行了个礼:“小人明白,明白得很。”
他二亩三分地的脸上将谄媚写得淋漓尽致,与刚才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气势截然不同,他将上半身弯得几近要贴地,“三小姐,请移贵步。”
观应前脚刚离开留归厅,嬷嬷就急哄哄地小跑几步,凑到柳闻音耳边低声说道:“把这威风借给她作甚,她的头上有太后娘娘保着,和您、和三爷,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你老糊涂了,那张纸上写着三哥的名字!三哥!要是让大理寺的胡乱拿了人过去,没头没尾地动了她,太后会怎么看我?”柳闻音拔下一支翡翠步摇,悬在空中晃了几下,坠下来被打磨得水润油亮的翡翠珠子“叮啷”作响,她闭上眼:“她姓许。带双眼睛去大理寺盯着。”
嬷嬷接了步摇,忙不迭叫上个伶俐的小厮后脚跟上观应。
东都的秋日总是要比江南来得早些,栾花已早早飘落在路边,还未来得及枯败至死,就被堵在大理寺前的考生并看热闹的百姓踩在脚下,溢出水粉色的汁液与黄土糅杂在一起。
“青天在上,太平街的石板洗得再干净,刚刚上面也淌过乔明理的血!”一声泣诉犹如晴天霹雳在观应的脑中炸开。
观应下轿的一瞬间,秋风拂来,大理寺前栽种的栾树簌簌作响,她伸手捏起帷帽上的栾花,稍稍用力一捻,花汁的清苦之气在指尖漫开。
这些考生大都是寒门出身,皆因刘鉴等人被押解到此地,半晌过去始终没有半点消息流露出来,唯有越来越多围观的百姓和结成密不透风人墙的兵卒。他们在萧佛生的眼中,或者说是在那些权贵眼中,就如同手中的栾花,娇柔无力,一捻即碎。
但栾花的苦涩远不及他们人生所遇。
她忽然想起在西寺那日裴献所说,加之今日在府学前看到的榜单,从一甲至三甲,八大世家的姓氏占去半壁江山不止,再有与八姓沾亲带故的数人,寒门之子的名姓在榜上显得十分寥落。
宿晚舟和裴献两个名字在所谓的桂榜和杏榜上足可以称为“昙花一现”。
“许三小姐,请。”
问事的话打断了观应的思绪,他领着观应一路往官署正堂过去,人还没到,就听到刘鉴接连不断地高喊。
“你们尽管将我等扣押,外面那些人可是亲眼看着乔明理死在禁军刀下的,我等若是再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我倒想知道你们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寺正忍无可忍,放下案卷,寺丞道:“刘鉴,勿言无关之事,今日缘何在府学前闹事?讼上道你对名次有异议,是而以下犯上胡言乱语?”
刘鉴听罢哈哈大笑,“可笑!简直可笑!那榜单我不稀罕认,不就是因我之出身,年年将我的名次划到最末!好,且不论我的名次,榜上那群人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尽皆吴下阿蒙!”
观应顺着刘鉴所指之处看去,竟是方徇和裴献,一个宪台的御史,一个刑部的侍郎,并正堂端坐着的应该是大理寺的寺正,观应心道原来是在这儿进行小三司会审。
刘鉴的声音几乎要顶破了官署的瓦顶,方徇未雨绸缪,将折扇一展挡住了自己甚为珍重的俊逸面庞,反而是一旁的裴献没有遮挡的物件,被刘鉴的唾沫星子喷了个满头满脸,寺丞直呼:“刘鉴,休得胡言乱语!”
方徇将扇面搭在额角,他打个盹儿的间隙就被叫到大理寺来,半盏茶的功夫大半时间都在听这刘鉴没头没尾地痛斥,从福嘉公主到王翰林,人人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