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好美味
“欢迎光……”沈鲜含含糊糊地说着,似乎刚刚打了个盹,看到是钟巧珍,立刻又松懈下来,“是你呀,巧珍。” 钟巧珍提着鱼篓,将雨披扔在门外的提桶里,扭头看了看左右:“漓歌姐呢?” “出去打听消息去了。”沈鲜走上来,主动接过钟巧珍手里的鱼篓,钟巧珍手一松,他手臂猛然往下一沉,“嚯,这么重,今天钓得够多的呀!” 钟巧珍说:“下雨天的缘故,鱼在草海里耐不住。漓歌姐去打听什么消息了?” 沈鲜把鱼篓提进后厨,稀里哗啦全倒进池子里:“就周六的事,估计是去打探有什么人参加了吧,虽然她嘴上说不在乎,毕竟也做不到完全不在乎。” 钟巧珍问:“平安呢,他也跟着去了?” “平安……”沈鲜有些疑惑地左右看了一圈才挠挠头道,“奇怪,刚刚还在啊,我就打了个盹,可能是出去找谁玩去了吧。” 钟巧珍走到曲平安经常写功课的小凳子前,那上面还摊着鱼皮纸和笔,钟巧珍拿起小孩子的功课看了眼,曲平安似乎是在练字,作业本打开第一页写得都是“曲”,第二页是“南”,第三页就写了个“木”字,后面就没写下去。 “木字写得有点小,看来像个偏旁。”钟巧珍想,放下本子,“那我上楼去了。” “哎,一会儿吃饭喊你。” 钟巧珍回到自己房间,先凝神观望了一会儿,确认附近应该没躲藏什么人,包括“暗中监视”自己的方栖淮,然后拉上窗帘,再次盘腿坐到垫子上。 钟巧珍的小包里装着一包东西,这是她今天在草海钓鱼收集到的变异结晶核,她要抓紧时间把它们吸收了,这艘方舟给她的感觉越发不对劲,她需要有保命的底牌。 很快,钟巧珍再度进入自己的内视空间。 一进去,她就发现那株月光花的幼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累瘫了,满地都是碎石子,感情那俩刚刚才又打过一场。 似乎是知道自己反正已经暴露了,这次钟巧珍进来,那株幼苗也不装了,虽然没什么精神,但好歹还抬起一片叶子摇了摇,大概算打招呼,而钟巧珍的那个浅坑里,五彩的泉水“咕嘟”冒了一个泡。 钟巧珍:“……”这比幼苗还敷衍。 钟巧珍走到坑边看向下面,坑底还是那么浅浅一汪水,感觉怎么灌都灌不满。 钟巧珍把今天收集到的变异结晶核拿出来,坑里的水立刻涌动着变成一只手,似乎在向钟巧珍索要:“妈妈,饿饿,饭饭!” 钟巧珍挑了两颗大点的放上去,五彩泉立刻“哗啦”落下去,钟巧珍看到坑底的彩色泉水顺时针打了两个旋,两颗变异结晶核就变成了灰扑扑的石头,铺在坑底不动了。 五彩泉再次“咕嘟”一声涌上来,变成手,继续讨饭。 钟巧珍还没来得及给,那株月光花的幼苗居然也“身残志坚”地爬了过来,攀到钟巧珍的脚面上,抬起两片叶子的幼苗,像个小孩一般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钟巧珍的手停了停,说:“你们俩现在到底是怎么个分法,能不能给我个数,不然我感觉我的日子有点看不到头。” “噗”的一声,五彩泉里喷出一颗石子,也不知道是没力气了还是怎么的,这次幼苗没躲过,被打了个正着,一下子被就砸到了地上。 钟巧珍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还好,苗没折。 幼苗轻轻颤抖,似乎在哭诉自己被欺负了,五彩泉更气愤了,“噗”的又喷了颗石头出来,被钟巧珍一把挡掉了。 五彩泉:“咕嘟咕嘟咕嘟!” “别闹,我先看看它。”钟巧珍伸手轻轻碰上幼苗,突然之间周围场景转换,钟巧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下雨的废弃镇子里。 “这是哪儿?”钟巧珍忽然想起来,碰触月光花幼苗的时候,她好像会看到楚星耕,这是又看到了? 钟巧珍正要退出去,忽然又停住了。 不对,这里怎么有点像方舟上? 钟巧珍疑惑地看向四周,她看到了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街道,因为街道中央裂开了一条缝,用砖头垫上了;看到了一些眼熟的建筑物,但和她方舟上见惯了的也有些许不同,像是猫的脑袋搭上了狗的身体,人的头接到了猴的身上,用完全不同的形式进行了拼凑和重组。 这里太诡异了…… 钟巧珍忍不住又往前走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两旁。走了没多久,钟巧珍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好美味”。 在一片漆黑的雨夜中,挂着“好美味”招牌的饭馆里亮着灯,店里头的装修跟方舟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此时店铺里只有一个顾客。男人背对着
门,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似乎正在等待上菜,那是楚星耕。 钟巧珍的脑子一下子有点混乱。 触碰月光花幼苗就能见到楚星耕,这个可以解释,虽然第一次碰到很突然,现在也已经可以接受,但是楚星耕为什么会在“好美味”里?明明钟巧珍刚刚才从店里上楼,并没有看到他,而且这里到底是不是方舟,如果是,楚星耕为什么在方舟上,如果不是,这里又为什么会跟方舟那么相似又有所区别? 就在这时,她看到楚星耕似乎抬头说了什么,然后柜台后走出个人。 那个人很瘦弱,但个子不矮,应该是个男人。 钟巧珍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是曲漓歌,沈鲜虽然瘦弱,但没那么高,那么,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他会在好美味里? 水汽糊在玻璃门上,人影模模糊糊,钟巧珍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看个清楚,突然间她脚下一空,一股冰凉的寒意从她的脚底心漫上来。 “糟糕,踩进水坑里了!”钟巧珍想将脚拔出来,却觉得从水坑中伸出一股力量死死地缠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钟巧珍低头看去,昏暗的街道上,水坑反射着一点一点的水光,一条深色的触须状东西从碎裂的街道砖石中伸出来,不知什么时候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踝。 “那东西上有绒毛!”钟巧珍感到自己的脚背又痒又刺痛,就像被毛毛虫蛰了一下,她一下子联想到了两个东西,一是自然真理教下午呼唤出来的所谓草海主宰,那根墨绿色的触须;另一个则是前天晚上,她在草海深处见过的那艘方舟鬼影上,死死缠着死去自由军的草茎。 “它们是一个东西!”钟巧珍刹那间反应过来,她并指带起一股冷风,召唤出定心小剑,要将那根草茎割断,然而定心剑斩下之后,却像是被某种古怪的力量给粘住了,进得困难,又退不出来! 这诡异的情状连钟巧珍都是第一次见,与此同时,那根草茎缠得越来越紧,钟巧珍此时明明不是实体,那东西却居然能深深勒进她的脚踝中,像是要钻进她的体内,寻找新的宿主。 “噗”的一声,钟巧珍感到脑袋一疼,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内视空间中,她的身边躺了一地被吸干了的变异结晶核石子,再摸摸脑袋,好像肿了。 钟巧珍:“……” 钟巧珍说了声“谢谢”,知道是自己的泉水救了她。五彩泉水“哗”的一声转了一圈,钟巧珍隐隐看到那些流光好像有了个基本的形状,像一尾很小很小的鱼儿。 月光花幼苗好像知道自己闯了祸,乖乖地缩在一边一动不动。 钟巧珍说:“其实跟你没关系。”她看向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丝细细的黑气缠绕在她一根手指上,不出意外,那是她在草海里留下的追踪符咒带来的。 钟巧珍另一只手张开,伸手拂过,金光闪现,死死缠绕着她的黑气挣扎了一下便很快烟消云散,与此同时,钟巧珍留在草海中的追踪符也分崩离析,化为水汽。 钟巧珍退出内视空间后没有马上下楼,而是开始仔细的、从头整理她来到方舟以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 意外进入草海、碰巧救了曲平安、被曲漓歌收留、两个多月都走不出草海、突然举办的相亲会、偶然遇见的自由军和第二天被娃儿鱼送来的尸体、召魂咒引出的幽灵方舟、突然出现的方栖淮、偶然目击到的自然真理教的赐福仪式、另一个“好美味”以及其中的楚星耕…… 人要推理出结论必须要足够多的线索,但钟巧珍现在刚好碰到的是另一个极端,线索过多,反而让人觉得毫无头绪。 “巧珍,巧珍在吗?”钟巧珍回过神来,起身打开门,“漓歌姐,吃饭了吗?” 曲漓歌笑吟吟地站在门口,闻言先把她往里推说:“先别忙着吃饭,你看看,这是你姐我搞来的好东西!” 钟巧珍茫然地看曲漓歌掏出一卷鱼皮纸,放到桌上,每一张纸上都写满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什么?” “相亲情报!”曲漓歌得意洋洋,“不做点准备难道真去现场瞎猫碰死耗子啊?我跟你说,虽然过日子和谈恋爱是两码事,但好歹也得挑个好的,这些都是我调查过人气很旺的单身男性信息,你抓紧时间看看,心里有个数。” 钟巧珍:“……” “哎呀,你怎么呆头呆脑的,我也给小沈弄了份女选手的,你慢慢看,一会儿吃饭喊你。”曲漓歌说完,便要下楼去。 钟巧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问:“漓歌姐,平安回来了吗?” “平安?”曲漓歌想了一下说,“好像没看到,估计又跑出去玩了,放心啦,这方舟底层就这么点人,他跑不丢。”
是吗?钟巧珍想,曲平安到哪里去了呢? …… 楚星耕蓦然回头,然后起身走到饭馆门口,朝外看去。 这场雨似乎没完没了,虽然已经从滂沱大雨转为绵绵细雨,但反而更让人觉得此雨绵绵无尽时,好像能下一辈子。 “客人,怎么了?” 楚星耕回过头,看到了那张削瘦的脸孔。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厨师服,手里拿着块抹布,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有一头泡面似的头发令人见之难忘。 楚星耕说:“没什么,好像听到外面有人喊我。” “喊您?”服务员走到门口,向外左右张望,整条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路灯,店铺里的灯光只能照亮很小的一个区域,“没什么人啊。”他说:“我们这儿人都睡得早,晚上不怎么出来,您也许听错了。” 楚星耕说:“晚上人不怎么出来,你们店还营业?” 那服务员微微一顿,随后转身讨好地笑着说:“巡逻队的守备队员晚上轮值经过的时候常常会来我们店吃口暖乎的,反正也没别的事做,所以我都会开到半夜。” 楚星耕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瞧我,您的面好了,这就给您端来。”服务员说着,进入后厨端出一碗热腾腾的三鲜面条,放到楚星耕面前。 楚星耕说:“这家店就你一个人看?” “是啊,做点小本生意,本来安宁镇人就不多,没必要雇人。”服务员回到柜台后,掏出本本子,似乎在记账。 楚星耕吃了口面又喝了口汤:“好手艺。” 服务员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您的认可。” 楚星耕说:“我听说安宁镇现在居民不足百人,你这店有赚头吗?” 服务员,现在应该叫老板了,他说:“全靠乡里乡亲帮衬,凑活着过。” 楚星耕又问:“没想过离开这里,到大一点的城市去?” 老板又笑了笑:“现在这世道,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去哪儿都差不多,我是个乡下人,习惯了这里,就不折腾了,万一半路上出点事,都没人收尸。” “钟巧珍……” 老板茫然地看着楚星耕:“什么?” 楚星耕说:“我有个朋友,推荐的这里,她叫钟巧珍,你认识吗?” 老板摇摇头:“没印象。我们这里好久没来外人了,您那个朋友是不是记错了啊,不过您也可以去镇办公室问问,他们那儿有出入人员登记。” 楚星耕点点头,他扒拉了几下,很快将一碗面都吃进肚子里。 站起身,楚星耕走到柜台前结账:“老板,怎么称呼您,我要在这儿再呆几天,回头再来吃。” “真的?多谢多谢!”老板满脸笑容,“我姓曲,您喊我小曲就行。” “方便问下大名吗?” 曲老板愣了一下,随后马上道:“方便,当然方便,我叫曲南柯,南柯一梦的南柯。” 楚星耕离开“好美味”餐馆,走出一段距离便看到楚磊躲在阴影中,正在等他。 楚磊说:“少城主,旅馆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楚星耕点点头:“钟巧珍肯定来过那家店。” 他回想自己提起“钟巧珍”名字时那个老板的反应,他甚至都没想一想就直接否认了,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