桧枝歧没有制作手震磨和其他那些工具的人。只有在新泻县的小出町有一位专门做这些工具的师傅。我都是去请他帮忙来做。但是,那位师傅也因为仅靠做这个不能吃饱饭了,所以他关了打铁的作坊卖起电器用品来了。不过,只要我去求他,他还是会帮我做。除了他就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木盆的原材料——枥木也越来越少了。现在我们用的都是从岩手县(福岛县以北)买来的。没有粗大的树料,就做不了大的木盆。当然稍细一些的用做一般家庭用是可以了。
这些工具的木柄也都是自己做的。比如枫树就是很硬实的材料。看见粗细适中的枝干,把它砍下来拿回来削削砍砍,一把工具的木柄就出来了。
刚才我说过,从前我们的木料都是从林业局那儿转手过来的,过去,砍伐树木都归林业局管,说转手实际上也是要花钱的。只不过,在他们伐树之前我们要先选好自己想要的树,然后跟他们说:请把那棵转给我吧。得到了他们的许可,树也可以自己去砍伐。现在,林业局把这样的活儿交给下边专门从事伐树的公司,而这些公司卖的都是圆木,而不是原树。
材料的好坏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有时候买回来以后才发现不能用。
有时用链锯锯着锯着,就碰到了“节眼”,这些节眼都是当树还在幼小的时候,有人折了它的枝条,那么在树成长的过程中,折了枝条的地方就会自然地长死,长成以后就形成了“节眼”。在木盆的制作过程中,有时节眼是很容易去掉的,可有时正好赶在边缘的地方,客人是不愿意要这样的木盆的。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干脆把做到一半的木盆扔掉了。所以,一年中得扔掉五六个。
没有了材料我们会感到为难,喜爱木盆的客人也会难过。如果和面不用木盆而改用搪瓷盆,和出的面一定不如木盆和出的好吃。因为木盆能吸水,和面的时候不会粘连在盆上,这一点是搪瓷盆做不到的。
我那里既没有继承人也没有学徒的弟子,工具不好找,原材料更是难觅,可见这种工艺已经失去了它的魅力。
但是,这工作很有意思,说到底我还是太喜欢跟树木打交道了。
因为每一个木盆都是手工制作出来的,所以,绝对出不来同样的东西。有时满意有时不满意,这么多年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过来的。有时也随自己的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干脆休息不干了。
勺子是钱的代用品
冬天的时候我就做勺子。做勺子又是完全不同的技法,外侧虽是用柴刀削,但内侧的处理就比较复杂。炉子上烧一锅水,把木料放在里边煮,做勺子用的木料是毛样,如果不经过煮的话,内侧硬得根本无法刻下来。刻的时候是用一种特殊的圆刃刀来刻的。我那里做这种木勺也同样没有继承人和弟子。现在,村子里做这个最年轻的也快60岁了。我今年68岁,在做木盆的行当里已属高龄,可我们那里比我再年长的人还有,年纪轻点的好像只有一个。
别的地区做的木盆我也见过,比如,秋山乡就有,那种木盆跟我们做的这种在形状上有些不同。他们做的木盆都是平底的,从边缘处一下子就斜下去,而我们的是圆底,从边缘处斜下去的弧度也是均匀的。想必是他们那里荞麦面的擀操法跟我们这里不同,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做那样形状的木盆。可是,听常擀荞麦面的人说还是我们这种圆底的木盆好用。
秋山乡的人好像很少与外界交流,所以他们做的东西也相当保守。
一冬天我都在我的小屋里做木勺。下雪了,就生起暖炉,把小屋弄得暖融融的。
木勺,坐着就可以做,要在从前,一天得做上百个呢,那时候每天都要做十二个小时以上,从凌晨三点到深夜十二点都在不停地做。现在,一天能做三十个就不错了,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六点。也许是我的手艺退步了,要不就是做的速度比从前慢了。
木勺跟木盆所不同的是,工序更多更复杂。
木勺在过去就是现金的代用品。比如,在当地的商店里借了东西,都先让店主记在账上,上山干十几天,如果是夏天就能很快地把做好的木勺背下山来,交到店里,那时几乎是看不到现金交易的,都是物跟物的交换。
我们桧枝歧冬天下的雪能积一米五厚,而且多是暴风雪。雪,安静地下的时候一年里只有二三次,其余的都是夹着暴风而来的。所以,到处都可见一个个的大雪堆。要问我一冬天到底下多少雪,我还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们大概是一米五厚。
我们那里每年11月的第二个星期六要举行“新荞麦节”,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品尝新收获的荞麦。按季节而言收获荞麦是在红叶落了以后。
菅原的作坊是在秋田县角馆镇的云然。云然是一个稍离开镇中心,四周围都是农田的小村落。管原的家和作坊是连在一起的。木槭工艺是指把木槭树或野漆树的枝劈成细细的条片,用它们来编笼子或者簸箕一类的东西。
在作坊里,菅原是坐在坐垫上进行打编的。眼前安放着一个直径为30公分大的圆形厚木板,需要使用柴刀或其他刃器的时候都在那上面来做,那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台。劈的时候,削薄的时候,甚至编的时候都在那上面进行。编的时候,需要先把木槭的树料劈成八瓣,挖空每一小瓣上的芯,然后再把它们都按同一宽度削薄。
削的时候,伸出一只脚,用脚趾压住树条的一端,再用两只手来削。要削得均匀就需要心细再心细。脚是裸着的,身体也始终都是一个坐姿。这削薄的工序是最难的。
菅原是跟将来要继承他事业的儿子一起来完成从劈树条、削薄到打编这一道道活计的。
他们编的笼筐,在从前是采野菜和蘑菇的时候挂在腰间的那种篓。
角馆也是我的故乡。直到现在,我去钓鱼或去野外游玩的时候还会把那样的笼筐带在身边。笼筐那轻柔的肌体,耐水的性格,作为用于户外的道具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秋田县是个冬季雪很多的地方,不适合竹子的生长。因此,这里的人们就用柔软的木槭树和野漆树来编簸箕、笼筐以及农具。又因为这些原材料在附近的山里或杂木林里都很容易找到,况且打编的过程中又不需要什么太复杂的工具,所以,过去农家是把这种工艺当做副业来做的。现在,只剩下几个专业的师傅还在做。而且在他们做的东西里已经少了用于农具的东西,而多了手提筐、花篮、废物篓、件筐等时髦的物件。
编好的筐子和花篮由他的夫人再打磨抛光使之完善。另外,除了这些工艺品以外,他们还编些“木槭狐”和“木槭马”一类的玩具,很受欢迎。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家庭作坊。在农具已经从农家消失,手艺人也越来越少的今天,管原家族仍在继续着他们的工艺。
客人的订货中有很多新式样的东西,他们每天都要为这些活计而忙忙碌碌。有的作品保持了原材料那白白的原色,有的作品则是用泥染成了灰色。他们也在做着各种新的尝试。他把自己的作品作为观光内容的一环跟这因“武士宅院”而闻名日本的角馆镇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镇上举办的当地特产展示会上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做现场表演。特别是最近,这种工艺已经被镇上指定为“技术保护项目”,在技术的保存和培养继承人方面得到了支持和援助。
菅原昭二口述:
大家好!我是从秋田县角馆镇来的菅原昭二。我做的那些笼筐是挎在腰间下地干农活时用的,有插秧时用的,也有撒豆种时用的。我的笼筐不是用竹子编的,它是把一种叫做木槭的树劈成小条来编的,木槭是枫树的一种。
这种手工编的笼筐在从前是以农具为主的,筛米或者筛豆子用的簸箕用它编,钓鱼人用的鱼篓也用它编。木槭具有很强的耐水性。
因为我们那里下雪的时候多,雪量也大,竹子很难生长,所以,被用做农具的这些笼筐都是用木槭来编的。还用它来编“马”和“狐狸”当玩具。据说这种木槭手编工艺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我听说从前武士们是把樱树皮手编工艺作为副业的,而这种木槭树的手编工艺是与樱树皮工艺同时期传到我们那里的,后者作为一般农家的日常必需品广为普及。
现在,我们那儿做这种手编工艺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虽说一大部分是被塑料制品所代替了,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手艺人太少太少了。角馆镇目前一共就只有五六个人还在做这个。一个手艺人从学徒到成材可不是一两天练就的,那可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要问这种工艺最开始是怎么传来的,说法众多。常听到的一种说法是,从前,在山里住着土匪,那土匪们常拿着他们编的笼筐到山下来换稻米。慢慢地在民间也开始有了编笼筐的人。
木槭工艺最大的特点就是它具有很大的弹力,而且结实耐用,它的结实程度是竹编的好几倍。木槭的树质很坚硬,即使是被水浸泡了,也很快就会干,而且它还不易发霉或长毛。
从前,插秧要插一个月左右,盛秧苗的筐子整天都是泡在泥水里,可即便是这样,筐子也既不会烂也不会生霉。
这种笼筐在使用的过程中,时间一长其表面会变得油亮亮的。现在,我们的头脑都已经变得商业化了,为了使商品看起来更美观,我们在编出一个成品以后会用刨子把表面刨光滑、刨亮。而在过去全都是在人的使用过程中使其变得油亮亮的。
如果破了洞或断了线,编编补补还能接着用。总之,这种东西是很耐用的,毫不夸张地说,一个笼筐可以用一辈子。
因为原材料是如此的结实,所以,我们现在还用它编椅子。就连这些笼筐如果要在上面坐一坐也都没有问题。
我是跟着父亲学的徒,又继承了下来。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三代了,现在我的儿子也在编。
客户是设计师
虽然这种手编工艺并不是非得父子关系才有继承的条件和资格,但是,不可否认,我从小是在父亲身边一边玩儿一边看着他干活儿长大的,所以,好像在玩儿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从别的地方来学徒的人也不一定会很慢,但要想一下子掌握它还是很难的。首先,干这个很容易弄伤自己,因为又是劈树条,又是刨光,使用的又都是带刃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