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华山朝阳峰,金锣腾空。
齐梁的血自腔内喷薄而出,染红了华山之巅上的每一寸空气。
所有人目瞪口呆,半晌才醒悟过来,纷纷惊呼,一拥而上。
齐潇几步疾冲,抱起父亲的尸体,目眦尽裂,欲哭无泪。
虚破蹙眉上前,却被沉瑟阻拦,只微微摇头,轻言道不妨事,仍旧附身细细查看尸体。
最后排,少女本在和独孤河置气,见到此情此景,面容微微凝滞,眼神恢复冷冽,径自上前,将尸体及周围所有人事认真梭巡一番。
齐梁是自尽而死,这是众人眼中铁板钉钉的事实,不然,何以解释一个正常人会劈下自己的头颅。
可齐梁这样的人,武林中年高德劭功成名就之辈,究竟会为何事而自尽?
少女的视线从擂台上的一横血迹,慢慢向下,停留在齐梁滚落在血泊中的头颅上,似乎那片不详的阴蓝仍未随着生命一起消散。
少女缓缓走向头颅,蹲下仔细端详。独孤河也在她身边蹲下,等待许久,少女开口,声音沙哑低涩:“是中毒。”
“中毒?”独孤河眉头紧皱,额前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能给齐梁下毒的人又有几个?
而在身体的那一端,几乎是不约而同,虚破双唇翕动,轻轻吐出一句:“有中毒的迹象。”
本来满面悲悸的齐潇猛然反应过来,急忙偏过脸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突然几声咳嗽打断他的声音,沉瑟拿出玄狐边披风让他披上,缓了缓,才指着地上继续道,“你看,血液,没有凝固。”
话音未落,却听见后排传来人声:“既然老庄主已死,我看着名剑大会怕是办不成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马上有人附和:“是啊,遇到这样的事。可是大家亲眼所见,老庄主是自尽而死,咱们大伙可没有牵扯。”
齐潇终究年少气盛,咬牙切齿道:“我父亲生前对他们多有照拂,如今刚一过身,这些人却只会袖手旁观,妄称为名门正派。”
本来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沉瑟嘴角抽动,冷笑一声。
虚破觉察,扶着手杖缓缓起身,勉强提高声音,有些虚弱道:“诸位,齐老庄主一生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举办名剑大会,多次提携后辈,此次更是为了中原武林能和衷共济而劳形苦神,如今无故暴毙,诸位即便不愿为老庄主讨回公道,还请不要落井下石......”
一语未了,座中有人喊道:“虚破公子,你已和齐家恩断义绝,何苦再为齐家说话。”
被称为虚破公子的人,身形微微晃动,似乎肺腑之间有病痛蔓延,这几句话已让他身心俱疲。
“齐老庄主奖掖后进从不看门第出身,我辈也因见贤思齐。”
一番话恳切,但座中还是有人不告而别,其中就包括那名少女。
刚刚看完齐梁头颅,作出下毒的判定,似乎已耗尽她的兴趣,对这件武林大人物离奇死亡的事件并没有多少在意,跟在几个帮派后面,便准备离开。
独孤河本来还纠结于下毒之人,见少女已经泰然自若地走向大门,连忙一把拉住,急切道:“你就这么走了?”
“我是来找人的,人没找到不就走么?”少女反而茫然费解,“而且,我有点饿了。”
“你再找找,下山我请你去最好的酒楼敞开了吃,再找找好吧,算我求你,你说说那人什么样,我帮你找。”独孤河柔声哀求道。
“我和他许久不见,怎么知道什么样,大概就,黑头发黑眼睛,高高瘦瘦的......”少女摸着下巴,冥思道,“对了!时常在笑。”
“你说这人,这里有上百个吧。”独孤河瞪眼道,“这样,他叫什么?”
“就姓齐啊,不然我为什么来这。”少女已经有几分不耐烦。
或许是这一声“齐”引起虚破的注意,他微微侧目,视线捏过人群悄柔地落在少女身上,眉宇之间的凝思更加深沉,但眼下的事情更为急迫,仍是选择低头研究尸体。
虚破将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手杖上,对齐潇劝道:“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查出凶手,请带我们去老庄主近几日常独自停留之处。”
齐潇沉痛点头,将父亲尸体放下,吩咐家丁一番,带着虚破和沉瑟前往后房。
座中也有几位平日和齐梁交好的长辈留下表示愿意帮忙,便一同前往。
独孤河不甘人后,忙怂恿少女:“你先别急,既然姓齐,那便好找,我们卖给齐潇一个人情,不就能求他帮忙了么?”
少女面色恢复冷僻,淡淡点头。
房内并无任何异样,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透露出一丝诡异的安详。
虚破行至案前,低头思索片刻,偏头对一直近身站立的沉瑟道:“沉瑟,你去屋顶看看。”
沉瑟立刻走出房,只轻巧点地,便如飞燕般纵身直上,落在屋顶。铺满屋顶的琉璃瓦,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独孤河咂舌,低声道:“或许那个什么所谓的“炼影堂”的确有几分真本事。”
少女不再接话,似乎对那个被称为沉瑟的女子兴趣颇深,走到屋檐下,昂首捕捉屋顶上的窸窸窣窣。
而房内,虚破正在齐潇的指点下,翻看齐梁案牍上的纸张,只是些山庄日常事宜和与其他帮派的例行联系,并无可疑之处。
甚至一直服侍齐梁的家丁也回话,昨日和今日,齐梁都不曾进食,甚至连茶都不曾喝过。
虚破缓缓起身,叹息道:“看来这凶手的手段相当高明,况且老庄主似乎有所预料,所以对饮食严防死守。只是这毒到底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