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来自一个叫作水岫湖的宗门的仙家落脚在镇南的朱氏家中,朱禛昨日告假没来乡塾应该就是被他爹留下迎接仙门贵客的……”
“还有镇南的赵继成他们家里好像也来了人,学生之前曾有过猜测,赵继成他爹当年独自一人离开凉州之后可能就已经进过仙门,但是为什么瘸着腿回来,还有赵继成他娘为什么有些……痴傻,应该都是与那座仙门有关,但他家昨天来的那些仙家是不是来自他爹当年去过的那座仙门,还看不出来……”
少年说到此处时终于有些坚持不住,手下弈棋的动作微微一顿,面色潮红,气息不顺。
中年儒士面无表情,只是手中折扇在棋盘上微微一点一挪,炮六平五,马后炮,将!
少年的面色有些难看,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
与此同时,五方凉亭的亭口之外,小镇东街上有一个红色斗篷的少女缓缓从镇东侧往西而来,路过那位陆姓说匠的摊时她还特意从主街南侧走到了北侧的摊前停下脚步。
说匠脸上盖着一本“天工制略”四字封面的本用以遮阳,躺在晃晃悠悠的竹制摇摇椅上神游太虚。
少女到了摊前,那说匠睡梦中大概也能感觉到有人光顾自家生意,一骨碌从摇椅上坐起身,同时赶忙将扣在脸上遮阳的籍拿下来,随手摊放在面前桌上,坐直腰板,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外乡小姑娘,笑着拉拢生意:“这位客人可是看中什么了吗?您别看我这买卖不大,但我保证所有籍都是官刻正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少女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视线从桌上码放的籍中间一一扫过,在那本摊放的《天工制略》上微微停顿,翻开那一页上正讲到:“宋子曰,首山之采,肇自帝始,源流远矣哉……”
少女视线并未过多停留,随后又移动到说匠放在桌上的那把小巧紫砂壶,这一次好像是有些兴趣,又多看了几眼。
说匠买卖做久了,自然也精通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少女对他精心摆放在铺外摊上的这些籍没什么兴趣,于是又赶忙起身,殷勤礼让,邀请少女进铺里头去瞧瞧。
少女顺着说匠的指点看了眼那店门大开却空无一人的铺,随后朝他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要进门的打算,而是反手随意从面前桌上码放的本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付了钱之后就那么随意提在手中,缓缓转身离开。
说匠大概是终于做成了最近几天来的第一笔开张生意,有些高兴,可能又有些辛酸,面色也有些古怪,拱手笑着朝那已经转身的少女致谢,还请人家读满意的话下次再来。
少女没有回头,右手很自然地握住挂在同侧腰间佩剑的剑鞘,拇指轻轻抵在剑镗上,左手提着她随意买来的那本册,缓步往路口中间的五方亭门前闲逛过去。
凉亭中,中年儒士侧头看了眼石桌对面有些呆滞的学生,略微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少女走到亭前,认真读了一遍挂在亭门两侧的那副对联,又抬头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挂在亭口上方的“五方揭谛”四字,左手一翻,那本册莫名消失不见,抵住剑镗的右手拇指微微加重力道,长剑尚未出鞘,已有丝丝缕缕的剑气缓缓从稍有松动的剑鞘口中溢散开来。
坐在亭中石桌边的中年儒士微微起身,侧行两步挡在呆愣的少年身前,随后朝那少女拱手微微行了一个儒家揖礼。
少女微微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松开右手,继而双手抱拳,回了一个武夫礼数,这就算是双方打过招呼了。
儒士目送少女转身缓缓走远,身后传来少年有些担心的声音:“先生?”
中年塾师转身,看着已经起身的学生,笑道:“下回想挨打的时候还是看人家姑娘的脸比较好。”
少年没懂。
塾师摸了摸鼻子,面色古怪:“江湖规矩,盯着仙家修士的兵器尤其是剑修的,意同问剑。”
少年闻言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随后还是止不住某些好奇心思,又问了一句:“先生,她是哪家的?”
中年塾师转头深深看了眼这个历来脑子比较活泛,功课也很优秀的小镇学生,随后转身面朝凉亭门外,视线穿过长长的小镇东街看着镇外那座直插云霄的孤绝剑锋,张口轻轻吐出了四个字。
“西河剑宗。”
……
镇南,无名巷,北灵观门前。
从五方亭那边闲逛过来的红斗篷少女缓缓从东往西路过道观门前,在那座刻有“道法自然”的石碑前与一个衣衫华贵、身后跟着一名弯腰驼背低眉垂眸老妪的富家公子擦肩而过,那少年嘴唇微微动了动。
少女突兀停步,蓦然转身!
在五方亭那边松开的右手这一次直接握住挂在腰间的长剑剑柄,毫不犹豫抽剑出鞘,剑柄在手中转了半圈,而寒光凛凛的剑身则是直接在少女身前画出半轮满月,最后剑尖直指那华服少年!
一直跟在富贵少年身侧的老妪则在少女拔剑之前先一步一把抓住少年肩头,随后骤然脚下发力,一老一少两个人在一瞬间前冲数步,随后一起转身看着那个毅然拔剑毫无犹豫的少女。
少女看着对面那个转危为安之后一脸玩味的富贵少年,眼神冰冷:“你说,我要是在这里砍死你,算不算坏了圣人规矩?”
只消片刻,无名巷内,剑气四溢,如有龙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