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琥下车赶去张家,却见那张家二小姐抱着宝瓶走了出来:“实在抱歉,这宝瓶我们张家担不起。”她的身姿挺立,脸上表情也没有让人看出一丝歉意。
“二姑娘这是何意?”珠玙忍住了要皱起的眉。
担不起?这才过去一会,珠府那能出什么事,让这么大笔生意被搅糊。
看她父亲的样子,显然对袁公子十分看重,怎可能如此冒失惹恼贵客。
张家二小姐叫仆从去把宝瓶搬回马车上,双手抱胸:“珠府这情况该自危了,先想想日后的生意如何做吧,我张家没那么大的底气收这清仓的宝瓶。”
她仔细想了想,珠府唯一发生的大事,就是她阿姐被污蔑通奸了,可那事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夫妻不和睦,真实原因怎会那么快传出去?
既如此,若不解释清楚,珠府往后的生意又该怎么做?
袁琥的脸色依旧稀松如此,好像这并非什么大事,珠玙见宝瓶又被挪到了车上,轻声道:“公子不难受吗?”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她本意是想安慰袁琥,这趟浑水毕竟是由珠府带来的。如今若不退,那便是和珠府有关系。
若是退了,那袁琥的生意还能继续做,珠府的呢?
思来想去,珠玙苦笑,发现好像自己才是要被安慰的那个。丞相势力这么大,京城商行珠宝繁多。
一个小小的珠府,哪怕澄清了,落寞半月后又能翻腾出什么能耐。
袁琥的面色冷下来,又装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若我想解决这麻烦事,那麻烦都该推到珠府身上了。既然有这个先例,也不缺别人了。”
“姑娘随我回南北街的店面吧,那里头更热闹。”他带她重新坐回马车。
一路上二人默默无言,心情一个比一个复杂。
珠玙头一次穿越古代,就即将见到真正价值连城的古物,难免激动,可那一头,阿姐和珠府又在水深火热。
她阿姐生性贤淑善良,不想让她担心,可就是这副样子,才最让人心疼。
天光微亮,她借着马车竹帘看去。
古镇羊肠街道热闹非凡,青石板路青苔附着,古朴的城中百姓络绎不绝,比影视剧震撼了不知多少倍。
袁琥带她去店面,自然不是为了观摩,而是有别家的官眷,也找了堆理由来退货。
马车停下,珠玙被邀进袁琥的铺子。
她也没想到,袁琥的铺子居然是楼的建筑。建筑一层楼一层楼迭代,仿若延绵的青山,威武高大。
直到她走进楼中,才感觉呼吸一紧。
不是第一眼看到了史上的古物,而是有五六个的小厮都来了这。
那群人手拿宝瓶画卷首饰,各样的都有,估摸着都是来退货的。
按照袁琥方才在张家,展示的物品来看,这些珐琅的东西,约莫目前只有珠府做的最好。
而且小厮手上拿的古物,风格也与她做的那景泰蓝宝瓶一样。
“袁公子,那些要退货的人,手上拿的都是珠家的货。”袁琥身边的仆从提醒道。
袁琥静静坐下来,给珠玙也留了位置,他转头弯唇:“劳烦姑娘陪我,毕竟是生意场,有地方需要姑娘。”
珠玙也落座,就听袁琥问:“既然要退物,就一个个报名上来,讲述缘由。”
这些官家最好面子,退物肯定想好了理由,但要亲口说出来,难免有些丢脸。
珠玙还以为他要特意私底下说,谁料直接摆到明面上了,还邀了她一起,可谓是带了点报复心理的。
抱着画卷的小厮第一个上来,告明了自己的主子,随后到了讲述缘由的环节,他鼓起勇气道:“这画卷上的作画墨迹拖沓,实在不算上等品,与本该的价格有所出入。”
袁琥垂眸看了看画卷,可谓是竹兰飞鸟皆全,流光溢彩,栩栩如生:“你是在质疑欧阳青,还是在质疑这画卷是假的?”
欧阳青是前朝有名的画师,在现代更是人人皆知。听到此话,珠玙心底对袁琥的印象又改了一番。
她原以为他就是闲散游历的纨绔富商,但刚刚看下来,又觉得他的确在商场上游刃不恭。
“这…”小厮这时总不能说欧阳青的不是,只好一咬牙道:“这画卷,不会是假的吧?欧阳青大师的笔触不像如此。”
袁琥做生意很谨慎,自然要顾客看过,验过,现场到手再交款,但他此刻自然不会拿这个理由反驳。
对于这群人而言,他们也可以说是当场认不出真假,后面认出了。
这一下就撞到珠玙的老本行上,论真假,作为古董商,这自然是她的必修课。
她向袁琥递了一个眼神,袁琥看懂她有话要说,点头应允。
她站起身:“这幅画是顺昌竹木工艺画,欧阳青以竹笋壳、杉木为主要材料,桃胶和中药,以及个人巧思的珐琅液体为辅助材料来制作。”
“欧阳青生平自由,作画风格大气新奇,富有山鸟之称,因其画作如山鸟般灵动。”
“而这制作工序有六大——浸泡、熏蒸、漂洗、整平、熏烫。”
小厮哪懂得这么多,但看见珠玙说到这,低头看了看画作,明明画面竹纸都十分平整,于是连忙抓了个词来反驳:“这哪有熏蒸的痕迹?”
这正中珠玙的下怀:“自然没有。正是因为欧阳青画风大胆,故而省略熏蒸一步,将珐琅色彩的改变留在了最后,使其颜色更加鲜艳漂亮。”
其他小厮这时都吓破了胆,愣是没想到这姑娘如此能说会道,条条是理。
这也在袁琥的意料之外。他原本叫珠玙过来,是做了退货准备,打算让珠玙将东西都领回去的。
这工艺画的技艺早已失传,又复杂非常,若要细纠起来,可是有整整三十多道工艺,这姑娘又是哪知道得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