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不是颜……星与,是不是雪……雪名剑派的?”周流努力镇压着内心的狂澜。

“阁下是?”

“英雄……不问来路,可敢与我一战?”

“哦?”颜星与忽地一笑,笑容中露出一丝猎物主动上门的惊喜,目光死死盯住从上生疏地跃下来的周流,眼中似要迸出一头野兽,“不吝赐教。”

周流不敢靠近颜星与,便站到离他十尺之外的地方,摆好了他从颜星与进林府大门就开始思考的动作,作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等着颜星与朝他发起进攻。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他不会杀我不会杀我不会杀我,我心中有数心中有数心中有数……不知道给自己疯狂暗示了多久,而颜星与却仍站在原地,半步未移。

款款摇摆的树枝此刻仿佛一点点注进了疯狂,与风沙一起摇撼着大地,那无形的萧杀之气自四面八方将周流裹挟。他能感到,颜星与周身的气场已与刚才迥然不同,气势上足以凌他万分!他能看到,颜星与虽无任何动作,但却始终未曾松懈,等待着他的出手,找寻着他的破绽!

周流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四肢会僵硬,管不得许多,便朝着颜星与张牙舞爪地飞奔而去。

不知是风的阻力越来越大,还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没跑了几步,周流感到对面那人就像天神一般难以接近,而自己却像一片飘摇的枯叶,一不小心就要被那凌厉的风吹得粉身碎骨。下一秒,远处的颜星与霎时化作千万个影子,似要向他直逼而来!

就是现在!

“砰”地一声,周流应声而倒。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周流屏住呼吸,周遭世界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屏障拦住,他只感到颜星与平稳的气息由远及近。

“带我、去、山上……”周流几乎听不到这几个字从自己口中挤出。拜托拜托,一定要成功啊!周流心道。

随后,他排除心中一切杂念,命自己的身体达到一种极端的寂,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浮上心头——不生不灭,不荣不枯,即生即灭,即枯即荣!摆脱万般尘事、跳出三界五行,只有那灵魂至纯至净,与天地融为一体!

所有的欲望都戛然而止,所有的血液都不再流淌。是什么在隐隐呼唤着他?是宇宙深处最初的混沌,还是轮回不息的永恒天道?

周流将自己的思绪剥离出去,似要化为无形,与此同时,他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肤,都沉沉睡去,每一寸神经与脉络,都切断联系,渐渐地,周流无法再感知自己的身体。

颜星与将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排贴在周流手腕,眉头微锁,显然是事态的进展令他始料未及。他又用手试了试其他几处关键穴位,仍是毫无气息流转,颜星与甚至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的剑术在短短时间内又精进了一层,只需迈出一只脚就能造成致命的一击?

蹊跷的是,周流虽然已没有了气息,但身体却无太大变化。体温微凉却恒定,皮肤尚有血色,并且仍年轻地紧绷着。从周流的颈部,有阵阵温凉之气散发出来,颜星与顺着气息找去,发现它的源头是周流颈上的一颗吊坠。说是吊坠,其实不过是一颗冰蓝色石头,但那石头材质奇特,形状特殊,若有似无地泛着幽幽的蓝光,像是要娓娓道来一段古老的故事。颜星与并不能从石头中感知出任何力量或善恶,就连周流这状况他也是头一次见。

毕竟,像周流这么弱的挑战者,真的是头一次见。

颜星与托起周流的躯体,试图给他传些真气,却发现周流的体内像是有一堵墙在拒绝着他,没有一寸经脉给他哪怕一点点的呼应。

颜星与思索一番,人命关天,定不能将他丢在这里,可若是找个医馆,万一此人醒了,将这前后事情赖在自己头上,自己还真是解释不清。何况连自己也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奈之下,颜星与背起周流,他身体温凉,像是睡去一般,却并无呼吸——说不定还有救,先带他上山再说罢。

随着想法的产生,颜星与背后的剑鞘中有一道剑光飞过,一柄缠满了布带的粗剑停在他的膝前,剑柄上满是锈迹,摇摇晃晃地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步行动。

“走吧,沧行。”

.

周流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上。

“嘶……”周流挠挠头发,像是睡了一个三天三夜的长觉,他挣扎着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被几个人包围住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糟了!周流猛然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所作所为,重新躺成一具尸体的样子。

“醒了?”旁边一人轻声问道。

周流试着重新像之前一样装死,却被地砖冰得打了一个激灵。

一阵脚步声朝他靠近。

“这位公子,身体可是无恙?”

周流打量了打量那位上前的男子,面容的俊逸与乌黑的长发显得他十足年轻,而衣裾上精细复杂的绣纹又暗示着他地位的不凡,气质的沉稳更说明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阅历。在他身后,是一位年龄较他稍长的男子,神情威严肃穆,似要上前审问周流一般;他的旁边还有一位眉须皆白的老者,正慈祥地看着周流,在他们的最后面还有一位弟子俯首而待。

“眼下倒是并无大碍,这位大侠,想必您也是这山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否带我去见见掌门?我有要事相求。”周流一脸恳切。

“我便是掌门。”

周流心下惊道,这掌门怎么与传说中的大不相同?别说掌门怎么会在这偏远的厢房候着我醒来,他比我看上去年长不了多少,还不如旁边那白发老头来得可信,他可别是在耍我罢?

就在周流举棋不定之际,那男子又主动开了口:“听星与说道,公子将他半路拦下,要与他切磋一番,哪想他一招未出,你便蓦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星与惦记你的安危,又念你失去意识之前的那句话,就把你带到了不屈峰,将这事情经过告知于我,转头又跑去练剑了。”说罢,男子叹了口气。周流暗惊,连掌门都对颜星与这般无奈,想必他定是什么不凡人物!

“不知公子是何处少侠,竟可以随意控制经脉的行止,甚至在失去呼吸与脉搏之后安然醒来?”男子继续说道,旁边的老者也笑着微微颔首。

“控制经脉行止?”周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侠竟不知?你倒在星与面前时,他当即欲输送功力予你,却被你的身体拒绝,将那气念原原本本地还了回去。方才我又传功于你,你体内的经脉倒像是感受到我的来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苏醒了起来。”

“啊……那个……可能是旧疾复发,说来话长。”周流努力地装作听得懂的样子,转念一想,这机会难得万不可失,眼中忽然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渴望,“掌门,我自小便想拜入雪名剑派门下,一心学习行剑之道,今日机缘巧合得以来到这里,求求掌门收我入门,我愿凭微薄之力,衷心至死!”

“哈哈哈哈。”掌门忽地大笑,“少侠说有一事相求,莫不是这般小事?”

“这对我来说,是头等大事。”

“好!少侠,就算我答应了你,可这规矩仍是规矩。凡是想要入门的弟子,先要历经世事,以验其心资;心资尚可,待六月之后,还有这入门试炼,以观其成长。我看你虽资质不算上乘,却有奇功附体,且为人还算诚恳良善。不如这样,看在星与的面子上,你先在这山上住上一段时间,届时等试炼过后,也好摸清自己究竟是不是那块料子?”

周流的心里,正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原本贫瘠的土地上,沐光而生。再之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多谢掌门!我名周流,是须臾城中土生土长的小民,年方十五,幼时被父亲收养,多年前养父病殁,我便孤身一人。”周流伏下身去,深深地叩首,“掌门之恩,周流此生无以为报,我一生所愿,唯成一代剑侠。”

“你既是颜星与带来这灵霄山的,也算缘分,即刻便去日落峰找他拜师吧。这处居室,刚好空置,你便暂且住在这里。季崖,是住在你旁边厢房的师兄,有任何问题你且问他。元沐真人、瞿瑞,我们走罢。”

“弟子谢过掌门!”周流再度叩首。

父亲,若你在天有灵,会欣慰吗?如今,我竟真的要成为雪名剑派的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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