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找人入伙

有的时候,秦川真的很想靠近周英,搞不清楚是什么心态,但就是想接近。

至于接近的目的,他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改变她初二就辍学的命运。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大难度,唯一的拦路石,就是初三一学期十几块钱的学费。只要变个法子,让外公家中不缺那十几块钱,稍稍改变下外公重男轻女上学无用的观念,这事就板上钉钉。

如果他不想那么麻烦,甚至可以在七月开学的时候,直接交给她十几块钱,让她去交学费,这不就成了。

可这样的结果,秦川却不是很满意,他总想获得更多,为她做更多事。

如果只是因为周英是他的妈妈,那为什么换成秦致尧的时候,秦川却没这么迫切。一度,他甚至避免跟秦致尧有过多的接触,这一点在她身上却不成立。而对于改变二人的命运而言,他想改变周英命运中不好的方方面面,对于秦致尧,他只想在最关键的时候推一把。

确实是有点厚此薄彼。不过,他心里暗自叹息:“我也没办法啊,就是跟妈妈比较亲,怪我咯……”

河堤上,周英强忍着打他一下的冲动,盯着汹涌的河水,努力不让自己在大哥面前露出端倪。她保持面色如常,语气故作平淡,回答:“今早额还睡觉哩,怎麽起的来?还有,谁生气了?反正不是额。”

她很傲娇,比谁都傲娇。

换做任何一个时候,秦川都要好好逗逗她,可现在不行,有个护犊子的人盯着呢。他怕被周振江怀疑,没有再跟她多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黏糖,递给被她拉着的小渭,见周振江面露笑容倾听,便向他解释:“周大哥也知道,额在摆摊卖凉皮,周英都有过来帮忙,今早却莫过来,还以为是额惹她生气哩。”

周振江其实早知道这事,少年和少女在一块,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但还没往那处想。现在一看,更觉得不可能,真是那种情况,谁会在大人面前交谈,不躲着才怪。

他笑一笑,心里还是有些意外,十六岁的秦致庸还算是半大小子,跟他这个马上而立之年的人没什么共同语言,突然搭话确实挺意外。但一瞬间他便脸色如常,笑道:“嗯,额闲哩。你今日莫搞副业去?”他随口寒暄,以为顶多说两句话,两人之间的交流便会结束,可结果出乎预料。

这年头,把除务农种地之外挣钱的事叫搞副业,既然是副业,那便自然是农闲时候干的买卖。

八九十年代,搞副业就是这一时代农民的社会特征,二十一世纪初都还在使用这个词语。直到后来,似乎是全面开放商品房,房地产市场中央几万亿救市后,搞副业才被打工所取代。打工成为社会主流,十亿农民,不知道有多少抛家弃子,成为农民工建设城市。

但搞副业和打工不一样,前者是主业之外的兼职,是一种创业,后者是生活逼迫的无奈选择。

秦川摆摊卖凉皮就是创业,这事确实在村里小范围流传,没成想连周振江都知道。秦川无奈,转而解释:“额和小勇换班哩,今早他去,下午额再去。”他说完见周振江没有接话,转念一想接着又道:“周大哥,听说你要搞塑料大棚种蔬菜,这可是真的?高哈也想搞。”

他不敢再跟周英说话,这年头还不是后世,男女大防比较严重,风气没那么开放,私下如此,更别说眼下家长就在旁边。

至于塑料大棚,这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大家大多还是种小麦,种反季节蔬菜的人很少。不过就是因为少,最早种的人一个个都发家致富,没过几年,一家家都变成万元户。

周振江为人敦厚,但很有眼力,同时能接受新思想,又不乏创业的勇气。便是他,自己搞塑料大棚种反季节蔬菜赚了钱,又带领东亭村西庄人搞,后来受其影响全庄人都种菜水,九十年代东亭便是蔬菜产业基地。

此后,渭县成为附近有名的蔬菜之乡,可以说这里面还有周振江一份功劳。

秦川现在提起这事,确实是对它有想法。

这几年土地承包后,农民种地的热情高涨,粮食不怎么缺乏,至少在渭县是这样,很少再有饿死人的情况出现。粮食富足,粮价稳定基本上没什么波动,但每家每户也没多少多余的粮食,自然卖不了多少钱。

地里小麦亩产六百斤左右,秦家一年种六亩小麦丰收三千六百斤,除去交公粮和统购粮以及三提五统和家里的开销,基本上刚刚够一家五口人吃。一百斤小麦只能磨出七十五斤面粉,这样算下来,一个人一天只有六两的口粮,一天两顿饭,一顿三两面粉,刚刚吃饱。剩下的两亩地种菜籽油,五分地种点蔬菜,大白菜啊萝卜之类的供自家吃,不至于饭里干的只有面。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没多余的粮食出去卖,自然也就没钱,而城里蔬菜的行情确实不错,已经有人把主意打在它身上,但问题就是地少,秦川现在也想拿它做章。

……

一番交谈,等人走后,周振江还在想,秦致庸刚才话里几个意思?

摆摊卖凉皮确实需要芹菜、黄萝卜、黄瓜、菠菜、绿豆芽这些蔬菜做配菜,还需要辣椒、花椒、姜、茴香、大料这些做佐料配汤,但一天顶多两百碗凉皮能用多大的量,以至于需要秦致庸正式提出来。他家里有洋芋粉和辣椒,这两样确实不够,但也谈不到搞塑料大棚种的地步。

他说他家里的地全部要搞塑料大棚种蔬菜,这是真的假的?几亩地全种了蔬菜拿什么种小麦,一年全家人吃什么?吃蔬菜买粮食吗?他有些难以理解,想到秦致庸的年龄,才十六岁,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主意,说不定是说瞎话哩。

“秦自庸是不是一直喜欢开玩笑?”周振江摇头失笑,随口身旁的小妹周英。

见到秦致庸直接离开,没有和她说话再引起大哥的注意,周英松一口气,也无暇怪罪他走的时候一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听到大哥问话,她歪着脑袋思考,刚才两人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全都听到。说甚麽种蔬菜的事,她也很狐疑,想起几天前他说的,甚麽股东大会,甚麽全职兼职、分股和分红之类的,搞不清楚。

她想起就觉得好笑,笑道:“是哩。大哥,他确实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高都听不懂。”

“哦?兀是甚麽?”周振江已经放下疑惑,将刚才的事抛诸脑后,随口询问。

这边,秦川已经想好怎么做,他离开河堤上大路,准备直接回家。他走着,心里极为高兴,直到听见有人大喊叫他。

“自庸,自庸,快过来!”河岸边有人起身站着,一边挥手一边大喊。

秦川定睛一看,认清楚是中巷的张强,他的连手。见张强还在大喊招呼,他只得跑过去。过去后,发现河岸边还有一人,是中巷的王天夫,也是他的连手。不过其余的人,西庄的周元定、关焘的林新梓和杨义德三人不在。

王天夫挽起裤腿,一手紧抓着河岸边的柳树枝,趟在浑浊的河水里摸鱼。

张强拿着一个铁锨,在岸边的沙滩挖出一个四方四正的大坑,坑里灌满河水,仔细看时还不时泛起波澜,好像有鱼。一脚踩进水坑里,张强摸出一条两寸长的鲤鱼,极为得意:“自庸,你看高两个摸的鱼,大不大?一会儿摸一条更大的,回去可有口福哩。”

河水里的王天夫立起身,也跟着笑:“自庸你也下来呗,人多力量大,摸条大的打打牙祭。”

每当渭水暴涨发大水的时候,河岸边的渔场便会被大水冲垮,渔场里养的鱼虾全部冲进渭河里,下游的村民每次发水都能捞到不少,不过两三斤大的鱼很少。

对这种好事,少年人几乎没什么抵抗力,尤其是玩心重的秦致庸。秦川他小时候也摸过,这玩意还是要靠运气和技术,他有好几次摸不到,后来便直接放弃。上初中后好些年,没有再见到发大水摸鱼的场面,一时竟忍不住真想下水。

可眼下还有大事,他还是拒绝:“你这鱼小的,塞牙缝都不够,哪比得上额上次去招待所吃的。额正准备进城干大事,就不下水哩,你们捞吧。”

听他这样嫌弃,想起前天上终南山时提到的事,张强心头一动跳出水坑,顾不上手头沾着泥巴,拉住他,急道:“等一哈,莫不是真敢有好事?”

被他一拉,秦川走一两步才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不屑地笑:“摸鱼有甚麽前途?”

他笑容讥讽:“袅都屁大不小的了,搁以前唐宋时,十五岁就已经娶妻生子。现在还像一个泥猴子,当一个孩子王,像甚麽样?答和娘不骂?额最近赚了点钱,想起以前上语课老师说的,苟富贵勿相忘,本来想提携袅一把。但现在看袅这样……”他摇摇头,装作很失望的样子,叹口气:“算了,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即使听不懂回家洗洗睡是甚麽意思,但两人都觉得难听,一时涨红着脸,尤其是脾气暴躁的王天夫,大怒:“不就是挣了点钱吗?至于这样,你能挣钱,额也能挣得。”

“好!”激将法成功,秦川大笑,笑得极为奸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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