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延礼的后宅还是没有再增加一人,随着回鹘妇孺被甄别处置,其他关键之人也被一一发现,除了天睦可汗妻女外,还有夜落纥的妻儿也在这批俘虏中。

之前夜落纥领军在外,照例留妻子为质,结果来不及逃离,如今被归义军一网打尽。

张延礼依旧以礼待之,除了不许出城外,一切照旧。

与此同时,随着甘州易手的消息迅速传开,也给周边各势力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之前,肃州大战结果传开,众人对回鹘失势的消息有所预估,但没想到归义军攻的如此之急,而回鹘又败的如此之快。

随后,张延礼以归义军甘州刺史的名义召集各胡部议事,给附近的各胡部都发了讯息,甚至连与鄯州、凉州交界的一些胡人部落,也同样通知到位,当然,最终他们来不来,就要这些部落酋长自决了。

而就在张延礼等待的这段时间,整个河西局势,随着甘州快速转换门庭,再次发生了变化。

当初回鹘肃州大败之后,嗢末首领崔君就加紧攻势,猛攻祁连城。

但夜落纥及时安抚了士气,而其善用偷袭战术,用兵更是飘忽,去不知,来不觉,让崔君非常难受。

崔君久攻不下,这时,甘州已被归义军所得的消息传来,他不愿再与回鹘死磕,下令撤军回返。

而夜落纥也未下令追击,及时召集众将,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而也就在此时,天睦可汗带剩余军队到达祁连城,至此,回鹘两部会师,剩余的七千多兵马全部聚集在小小的祁连城附近,而祁连城附近仍有一些牧场,之前有迁居于此的回鹘部民数千。

如今,甘州回鹘仍有部民一万五千多人,其中青壮七千,虽然已经被打断了脊梁骨,但仍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只是回鹘内部不稳,之前积攒的矛盾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回鹘部众中的青壮有大半家小皆在甘州,欲回转与归义军决战,但无论是天睦可汗还是夜落纥都不会同意这个必死的方案。

加上之前天睦可汗用高压统治,积怨已深,非简单安抚可以化解。

暂时不说回鹘这边的内部矛盾,另一边,崔君错过此等良机,也感觉不妙。

崔君立刻带兵回转凉州,加速了对内部其他七部的清理,同时也遣使者与回鹘、吐蕃六谷部交好,息战止戈。

崔君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但军功不足,威望不够,只能亲自下场动手杀人,没办法像张延礼、天睦可汗一般,在战场上用大势压制,让敌人来消耗自己内部不稳定的势力。

嗢末崔君如此行事,也是感受到了压力,知道需要快速铲除内部不稳定因素,到时候固城死守,仍有获胜的可能。

同时,他也派了使者向归义军称臣纳贡,换取时间,但连他自己心里都明白,这只是苟延残喘,对方必不会答应,也争取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凉州城池坚固,若是死守,也难以攻破,他虽然有压力,但还没到绝路。

而另外一边,一直做壁上观的六谷部,之前无论戒杀大师如何劝阻,折逋葛支始终无法痛下决心,召集六谷部众军袭击凉州崔君。

等到肃州回鹘大败,甘州易手的消息传来,折逋葛支终于有所决断,但随后,嗢末各部撤军,六谷部也失去了机会,至此,折逋葛支再次失去了夺回折逋氏家眷,重新建立威望的机会。

而随后,崔君派遣使者表示愿意和谈,并且送还了一小部分折逋氏家眷。

折逋葛支好不容易起的斗志消失,只得被崔君牵着鼻子走。

嗢末那边,崔君不是没动过吞并六谷部的念头,只是此次祁连城之战,让他信心大挫,失去了快速获胜的信心,故而,他选择了自己更擅长的方式,用计谋。而一直滞留在六谷部的戒杀大师,见张延礼那边已经获得大胜,他的任务却没有完成,但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

最为关键的是,这段时间相处,他觉得折逋葛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既没有牵制嗢末的能力,也没有被针对的价值,留在这只是浪费时间。

故而,戒杀大师找了個理由离开,准备回归赤水军,对此,折逋葛支心有所觉,但也没有制止。

而就在嗢末部崔君、六谷部折逋葛支各自应对之时,不过十来日,回鹘内部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初时,回鹘担心张延礼再次率轻骑追击,故而仍然小心防备,将士夜不卸甲,有如惊弓之鸟。但一连十来日后,归义军未有进犯,等到哨骑探得张延礼准备在张掖召集本部各胡部,各部势力纷纷向张掖进发,回鹘这边终于松懈了下来。

而回鹘军民中紧绷的情绪一旦松懈,清算天睦可汗的声音就越来越多,当日他噬主上位,同时放出豪言,若其无能,众人亦可杀他。

本来就是一句暂时稳定众人情绪的话,若是天睦可汗地位稳固,则不会有人继续提起。

但是,随着天睦可汗接连两次惨败,这句话反而是给野心家们背,让他们毫无顾忌的谋划弑君上位之事。

而除了天睦可汗,回鹘各部中威望最高的是夜落纥,其领孤军镇守孤城,数败敌军。

虽然之前他也有败给赤水军的经历,但那时他只有三千兵马,对抗归义军、龙家联军六七千人,还曾经大败龙家各部。如此局面,在回鹘各部看来,算不上大败,只是吃了兵力不足的亏。而天睦可汗忌惮功臣,不肯派遣士卒,反而造成如今局面,说来说去,最后锅还是可以甩到天睦可汗这边。

而城内的天睦可汗,却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会如此,当初他就会全力攻肃州,不给张延礼、龙家喘息之机,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

此刻天睦可汗的帐内,仍有数名心腹一同议事。

“可汗,不可再犹豫。”

“城中士卒议论纷纷,皆言可汗之过,甚赞夜落纥之功。”

“此必夜落纥所为,意欲煽动军心,裹挟行事。”

“若可汗仍不防备,则其数日内必有弑君之举。”

天睦可汗的一名心腹手下,将近日所见所闻说出,尤其是士卒不满的情绪,这点尤其让他们恐惧。

而与此同时,另一人又赶紧谏言。

“可汗当先下手为强。”

“召夜落纥前来议事,趁机杀之。”

“以其人头号令诸军,必无不从。”

听到此言,天睦可汗心中非常犹豫,但不是犹豫是否杀夜落纥,而是杀完后如何服众。

他虽然以杨素之法治军,但不是蠢人,虽刑杀重,但平日也重赏,如此两管齐下,驱士卒如虎狼。

如今的局面,可怕的不是一二野心家,而是士卒中不满的情绪,杀一人易,杀万人难,光杀人可堵不住悠悠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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