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寿 (第1/3页)
婉婷同魏敬轩回门，也只在洛府待了一天。
翌日清晨，婉婷便领着宿醉清醒后的丈夫去给宿醉清醒后的父亲行礼，这岳丈与女婿见面，都各自尴尬地冲彼此一笑，请完安之后，夫妻两又孝顺地恭送父亲出门上朝。然后婉又独自来了浣溪院向洛母请安，同来请安的婉晴打了个照面，两人相对无言，婉婷同洛母说了一会儿子话，便回去收拾好行装，同丈夫魏敬轩一道离开了洛府。
婉赖床的毛病改不了，是以早上没能起得来，等到起来之时婉婷早就已经离开洛府，仔细按照时辰来算怕是此时都已经回到了魏郡公府。婉心中不免有些自责，怪自己起得太迟没能送婉婷离府，至此一别，又不知要到何时才能见面。
洛母却十分淡定，安慰她道：“不急，下个月京中有喜事，你就能见到了。”
婉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下个月中旬乃忠远侯的父亲六十大寿的日子，原本这样勋爵世家的老侯爷过大寿，洛母这样的五品官官眷的身份是远远不能够参加老侯爷的寿诞，但是因为现任忠远侯府的侯爵娘子与洛母有些来往，再加上洛母曾经帮忠远侯府培育红蕊白兰，与忠远侯府也算是有一层微薄的恩德，所以侯爵娘子二一添作五，想着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便也递了一份喜帖送到洛府。
侯爵娘子是随意而为，但是对于洛母这件事必须得郑重起来。
因为是去忠远侯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参加寿诞，洛母觉得如今婉衣橱里的那些衣物未免有些配不上忠远侯府，吩咐丫鬟们量了量婉如今的身量尺寸，挑了盛京中最受女眷们青睐的成衣铺子，按照京中最时兴的样式给婉重新做了三套衣裳，想让婉穿上之后比较一番，看看哪一件更合身。
那铺子的动作到快，不过十天的功夫就已经完成，并且送到了洛府。
三套新衣裳送到洛母手上之时，洛母立马就捧着衣裳去婉卧房里找她。婉觉得太过繁琐，懒得换衣裳，只要母亲随便挑一套，洛母自然不听婉的话，强制性地要求女儿将衣裳一一换过，左思右想对比过后，最终定了婉穿上的第二套。
到了忠远侯府老侯爷寿诞的这一天，婉即使想赖床也赖不了，一大早便被芸卿、流萤还有小淮不留情面地唤醒，三个丫鬟一齐上阵倒也不显得乱，小淮梳篦发髻的功夫很是细致，便由小淮给婉篦头，芸卿则去衣橱里将洛母挑选的那套衣服找出来先用熏香烘着，流萤虽然对自己的容貌不甚在意，但是她深谙粉黛胭脂，便由她给昏昏欲睡的婉上妆。
洛母的要求是希望自家的女儿出挑但不艳丽，不同于常人但也不要显得太过轻佻。
洛母为婉挑选的那套衣服，很是完美地将洛母想要表达的全部都表达出来，蜜合色的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洒线裙，成色崭新如洗，看上去并不奢华，很适合婉这样官清流家的女孩儿，上身后自有一番恬静温和的气度。
今日是老侯爷大寿，忠远侯势力之所及，只怕是盛京得有一大半的官宦女眷都来了忠远侯府给老侯爷祝贺，在今天这样显赫的日子里，富贵是很显然的。只是艳则艳矣，贵亦无匹，富贵风流之下，反而是婉这样清新的装扮更能引人注意，出挑却不夺人眼球，足见洛母为婉的此次出席大花心思。
许是知道今日是老侯爷寿诞，天公作美，今日的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仅有萧瑟的微微秋风在空中涤荡而过，带着秋天特有的落叶纷飞，洛府之中也换上了时新的秋菊，点缀着金黄盛秋。
脸上的功夫做完，婉便被芸卿扶着去换衣裳，新衣裳刚刚穿在身上，婉立马感觉到一阵沁香扑鼻而来令人神智清晰，婉原本迷迷糊糊的眼睛竟瞬时睁开，开口轻声道：“好香呢……芸卿，这是什么香？”
芸卿边替婉穿衣边往烘衣裳的熏香瞅一眼，诚实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香，是大娘子昨日刚送来的，我闻着不俗，便给姑娘用上了。”
婉点头道：“确实不俗，以后都用这香罢。”
芸卿笑吟吟地应了下来。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婉便去了母亲屋里，刚一进屋便瞧见婉晴正站在堂中，身上也穿着新作的衣裳，桃红色绡绣玉兰盛放的蜀锦儒裙，乳白色的丝绦束腰，显得她腰身纤细如掌中飞燕，腰间佩戴着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站在婉的位置望去，似乎能够看见那一身蜀锦散发的淡淡光泽，再加上她容貌艳丽无双，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天边最瑰丽的晚霞。
两人站在一起，也许是婉晴更加吸引人眼球，但是看得久了，反而是婉的清淡更能平静人心。
晚晴顿时心生出许多怨恨和妒忌出来。
心中不禁在想：若是自己是嫡女，穿着婉身上那么好的料子，定能艳压群芳。
洛母从后间走了出来目光瞬时在两人身上滑过，对于婉晴的装扮似乎是早有预料，眉目都未曾动过分毫，只嘱咐两个女孩要规矩行事、带人礼貌之类的话，话语间，洛母微微夹杂着薄翳的目光从婉晴身上滑过，似有些警告意味。
自然，婉晴也只当看不见。
去了忠远侯府这样的显贵门第，若是她再不为自己好好拼一把，岂不是辜负了这样的机会。
女眷们不易轻易抛头露面，洛母心思缜密自然早早备好了马车在角门口等着，洛母自己乘坐一辆在前面带路，婉晚晴两姐妹则乘坐后面那一辆，一路摇摇晃晃向忠远侯府进发。
婉并不想与婉晴有什么交谈牵扯，是以一上马车便向后倾身闭上眼睛靠在马车上，做出闭目养神的模样，连一句客套的话都不同婉晴说。
这样婉晴心中如何能忍得，她向来孤芳自赏神经脆弱且敏感，见婉上车就不理睬自己，又见到她一身衣裳首饰打扮都比自己要气派许多，心中更是难受。一时间忘记了林小娘教导自己的忍字为上，冷不丁开口道：“妹妹这身料子我连见都没见过，想来主母疼爱你，定然是将好的都留给你，到是我这一身蜀锦俗气，怕是进了忠远侯府要害的妹妹你丢了颜面。”
下一刻，婉的眼睛霍地睁开，晶亮的光芒犹如利剑一般从婉的眼中射向婉晴。婉眨了眨眼睛，不再依着马车打盹，而是坐直了身体，冷静道：“你我嫡庶有别，我又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不留着给我，莫不是要留给你？”
“你——！”
婉晴一时无语答对不上，怔怔发愣地盯着婉，似是第一次见到婉这幅伶牙俐齿的模样。
待到反应过来，婉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顾影自怜道：“到底我只是个庶出的姑娘，自然比不上嫡出的气派，二姐姐出嫁之后我还以为能与妹妹好生相处，却不想妹妹你也是瞧不起我庶出的身份的。”
婉眼见看到自己靴子上有一处沾染了泥垢，便低身下用方帕轻轻地擦拭干净，随手将方帕丢在马车内，显然是不再需要这块方帕。然后抬起身，目光平静地直视婉晴，语气柔和道：“庶出？嗯，不错，你确是个庶出的。可你这个庶出的却自小同我们一道学习一道读，我们有的你也有，我娘待你也算尽心尽力，到头来没落到半点好不说，还累得你常常以庶出为由自觉命苦。现在也算个机会，三姐姐你且同我仔细说说，我和我母亲有何处待你不好？”
婉晴被婉所说的话噎住了，也被婉此时的伶牙俐嘴给震惊到了。
素来她与婉婷吵架，婉婷虽说是嫡女脾气大，但是要是论嘴皮子上的功夫，便是十个婉婷都敌不过婉晴两片薄唇一动，飘出来的轻飘飘的几句话有用。婉也时常从中斡旋，但都是劝婉婷不要与自己计较、希望姐妹和睦这些的话，哪里有过像今日这般唇枪舌剑侃侃而谈的光景。婉晴一时应对不急，反而在婉面前输了个底儿掉。
婉晴的目光瞬间变得冷漠无比，“四妹妹今日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论起嘴皮子功夫，姐姐我自认真甘拜下风。”
婉心中只觉得好笑，目光悠然地凝视着婉晴，并不说话，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婉晴，像是看透到婉晴的灵魂深处。就这样望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轻轻道：“咱们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我犯不着与你过不去。可是今日你既然招惹了我，我也不能让你觉得我是好欺负的。”
婉晴听得怒极反笑，明眼里瞧着婉的这份恬静就算想上去撕碎，但是她遏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冷漠道：“我今日算是瞧明白了，平日里妹妹的温和恬静不过都是装出来的，现下这说起狠话来毫不留情面，既如此平日里你又何必装清高，还说什么希望姐妹和睦的话，如今想起来真真好笑。”
婉自是一派风轻云淡，不甚在意道：“能做一对情深义重的好姐妹最好，若是不能，那也别怪我不顾念情分。”
婉晴此时心中大作警示，狐疑地望着婉，僵硬着脸问道：“四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顾念情分？那我可真是期待，四妹妹会如何不顾念旧情。”
婉表情淡淡的，用着戏虐的语气，开口道：“你不妨试试。”
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让婉晴最心惊的话。
婉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婉，一时间投鼠忌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婉闭上眼不再理睬自己，婉晴很聪明地也不再开口，但是她并不是因为惧怕此时的婉，而是觉得此刻的婉她并不了解。婉晴忽然觉得，过往十几年的时光她从都没有看透婉。
从前，婉晴以为她和洛母一样软弱，是个恬静好欺负的主儿，可是今日在马车上唇枪舌战，她不曾有一丝的落败，反而言辞犀利，理智冷静，足以证明婉并不是像婉婷那么软弱的。
婉晴并不知道，其实婉一直都是这样。
以前婉晴的矛头是对着婉婷，不论她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要让婉婷觉得不舒服，婉是个懒散之人，能在两人之间劝一句就劝，劝不动就歇会儿继续再劝，表现得永远是一副恬淡无争的样子，婉晴自然不会将她当回事。
可是随着婉婷出嫁，府里只剩下婉和婉婷两个女孩子，这矛盾激化已经显而易见。
佛曰：装也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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