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轻咳一声。
“薛卿所说,朕早已看在眼里。南北朝以来,魏武帝崇道排佛、梁武帝崇道尊佛、周武帝抑道毁佛,莫不是以宗教约束天下。朕当遵循祖训,以道教经邦致理,让天下重新归于清净!”
薛元超道:“两位先帝曾明诏,定道先佛后之席次。近年来,佛教蓬勃盛起,而道教日渐衰落。两派相互攻击,频频论争!”
叶法善天师不言不语,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言论。
在他的印象中,薛元超既精通佛典,曾经协助玄奘法师整理佛经,也耽味《易》象,对易学深有研究,有着“朝右宗”的美誉。
“显庆三年,朕曾三次召集僧道于内殿论教;显庆五年,僧人静泰与道士李荣就《老子化胡经》引发广泛论争。一直到了龙朔二、三年,佛道之争犹未停止,连百姓都加入了论争中。”
“佛道两派争论不休,所以会出现《老子化胡经》这样荒谬的伪经。只有继续尊道教为三教之首,才能抑制其他教派的乱象!”薛元超回道。
《老子化胡经》宣称,老子西游出关后,过西域,到达天竺,进入净饭王妃净妙的腹中,出生后自号释迦牟尼,建立了佛教。
言论一出,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遭到了佛教徒的强烈不满和批驳。
此成于何时,已经无从考据。
大约是利用了《老子传》中“老子西出函谷关而去,莫知所终”一句,编造出来的伪。
李治深知,佛道之争,犹如两虎相捽,大者伤,小者死,还会迎来一群扑食者,不如扶一家独大,以一压百众。
所以,在他登位之初,坚定不移地执行先帝制定的尊祖崇道的政策。
乾封元年,追谥老子为玄元皇帝,在洛阳邙山翠云峰上立玄元庙,供奉玄元皇帝。
乾封六年,巡幸老子故里亳州古阳县,立玄元庙,追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并将古阳县改名为真源县。
仪凤三年,下诏《老子》为上经,置于百家经典之首,武百官与举子,皆须兼习;并开通了道经科举,举子经《老子》《庄子》《子》《列子》测试,合格及第者尊为道学举士,考试形式与明经科相同。
同年,又下令道士划归宗正寺管理,立位仅次于亲王。
李治道:“虽然,天后在《建言十二事》中提出, ‘王公以下,百官皆习《老子》。’但她的母亲杨氏是杨隋宗室子孙,承袭了杨隋世族信佛的传统,受其影响,她一直崇尚佛教,长年供奉弥勒菩萨。”
薛元超瞪大了眼睛,两只耳朵支楞起来,细心地捕捉着李治脸上的微妙变化。
“长安城里原本有七十一所寺院,多为杨隋一朝遗留。唐初至今,新建的寺院也有五六十所。加起来,大大小小寺院,总数超过了一百二十所。在天后的推崇下,这些香火本不旺盛的寺院日益兴隆起来。”
“朕养病期间,她悄然在大唐各地建立了上百座寺院和佛塔,开凿了无数窟龛和造像。去年开凿的洛阳龙门万佛洞,尤为壮观。”
“既然陛下看清了佛道两教发展的现状,请及早采取措施,遏制佛教在大唐的过度发展!”
薛元超是在李治即位后,作为东宫辅臣被擢拜为给事中的。
他多次上朝廷,指陈时政得失,后来改任中舍人、弘馆学士,兼修国史,直至中令的位置。
李治知道,薛元超当众提出整饬佛教,将来势必要顶着来自天后的压力,所以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要怪,只能怪自己疏于管理,让佛道两家势均力敌,在长安花开两枝,加之其他教派交错其间,自然是一片乌烟瘴气。
“薛卿,你替朕拟旨,继续以道教为国教,置于三教之首,其他任何教派的寺院,均不得超越现有道观的数量和规模。诏诸州置道观,上州三所,中州二所,下州一所,每观各度道士七人,以彰清净之风,伫洽无为之化!”
“是!”薛元超抬眸望去,似乎看到了李治整治宗教界的决心,才放心地落了座。
刚刚升为侍中的裴炎叉手道:“陛下,大明宫内三清殿、太上玄元皇帝庙均空置多年。历来,大内道场与王道盛衰共存,诺大的皇宫,怎可让两处道场的香火冷冷清清呢?”
李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也是武照一心尊佛,有意无意之间冷落了内道场。
他略一思索,转向了叶法善天师。
“叶卿,你曾经充任大明宫内道场法仪一职。那时候,诸多道士在你的带领下,每日撞钟伐鼓、打坐诵经,热闹异常。今日恰逢你入京,就依旧由你长驻禁内,住持大内道场吧!”
叶法善天师叉手道:“臣一定重振大内道场,日日为陛下祈愿追福,禳灾祛病!”
“叶卿客气了。开春之后,朕让工部侍郎重新修缮一下三清殿,让你们师徒住得更舒心一些。”
“谢陛下厚恩!”
李治渐觉身子有些不适,举起手中的杯盏,道:“朕不能饮酒,今晚就以一盏清水,谢众卿陪朕说了一晚的话。”
酒阑宾散,众人鱼贯而出。
叶法善天师看见李旦目不斜视,行步如风地从他眼前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