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也不用给,茶水、烟、饭,这些招待好就行。等以后别人家有事,咱也是这样过去帮忙的。这是村里的习惯。”面对女儿的疑问,许娇兰耐心地解释道。

即便谁都有各种各样的小缺点,即便邻里之间总有磕磕绊绊,真正遇到大事的时候,人们仍然可以毫不迟疑地聚到一起,同心协力做同一件事,不需任何哀求或者回报。仅这一点,红西乡的村民们,是可爱可亲的。

到此时,何朵才有所理解,为什么父母对这片土地的眷恋如此深沉。

哭完灵的亲戚们默契地集中到隔壁许娇兰的房间,男人在客厅喝茶抽烟侃大山,女人们则挤坐在里屋,一边安慰着脆弱的许娇兰,一边不厌其烦反复询问者何胜军生前身后的详细经过。由于过去一年何胜军一直在江临看病,何朵又把父亲生病的消息封锁的很严,因此大多数远方亲戚压根不知道他的情况,就连那些八卦多疑的村民,对个中细节也不是完全清楚。

许娇兰终于迎来了她最喜欢的“话聊”生活,而且是滔滔不绝的加长篇,自己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女主角,这一切却是以丈夫的去世为代价。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叙述着一年来的艰难历程,千万次叹息间,收获了无数贴心的安慰,同时也充分地满足着观者们的好奇心。很快,女主和她丈夫受难史的叙述成了许娇兰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而躺在另一间房里的丈夫却似乎只成了一个符号。

“家里的人往出走啊,弟弟弟媳孝子孝孙快着点儿!”

暮色将至,春雷在院子里一声吆喝,何、何平、何朵及何家一大家子人连忙走到户外。只见门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堆了一大摞光溜溜参差不齐的柳树杆,有手腕般粗实的,也有蜡烛般细削的,横七竖八堆在地上。

“孝子拿最粗的,女人拿细点的,快点着,站好喽!”春雷催促道。

何平独自站在最前面一排,何和何朵并列站在第二排,随后是堂弟何旺、何成,再然后是堂妹何诗、何燕。小轩跟着何胜华站在一起,他的主要作用是扶住一会儿痛哭流涕的三爷爷。何胜果则和二嫂、三嫂一起跟在后面,再往后便是一些稍微远点的亲戚,何朵尚叫不出全部的名字。

“跪!”

“叩首!”

“起!”

“再跪!”

“再叩首!”

“起!”

“再跪!”

……

众人在春雷的主持下连续跪拜了三次,随着他的一声吆喝“走!哭!”哗啦啦涌动了起来。何平“爸!”大喊一声,继而嚎啕大哭,边哭边打头走在最前面。何何朵跟在其后。众人一边哭喊着,一边纷纷鱼贯而行。

队伍最前面是放炮和点灯的人员,由队长何东辉带着何平这一辈的几个男人担任。所谓点灯,就是把玉米穰剁成四五小段,沾上煤油点着后放在大铁铲子上。一个人负责端着大铲子,另一个人则从铲子里往路两边扔玉米穰,每走两三步就要扔几个。玉米穰裹上煤油后着火的时间会变长,远远看去就像点了一路的夜灯。

哭丧的队伍从何家院子里出发,边走边哭嚎,一直走到前方村口的土地庙,最终在那里完成其他仪式,整个过程就叫做送灯。

在红西乡,人死后要送三次灯,头一天是咽气灯,正式宣告斯人已逝;第三天是报到灯,也就是向阎王爷报到;第六天是引路灯,寓意为去往阴间的亲人带路。

随着何平的凄声哀嚎,何胜华、何胜果、二婶三婶等老一辈人也同时大声哭喊起来,唯独何何朵和其他众堂弟堂妹这一辈喊不出声,只是一路以泪洗面,默默跟在队伍里悲伤。

“,朵朵,你们要喊出来!不喊就是不亲,别人笑话!”姑姑何胜果哭了一会儿后,看不下去,在队伍里向何何朵喊话。

自己的亲爸走了,何何朵自是伤心欲绝,可却没办法像老一辈那样嚎叫出来。听姑姑如此一说,姐妹俩心里多少有些恼火。这是自己的亲爸,岂有不亲之说?伤不伤心你们看不出来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和自己爸爸的感情深不深?

不过恼火归恼火,两人出于礼貌也不便发泄。何况姑姑总归是为家里考虑,只是观念不同罢了。因此二人彼此叹了口气,并不答话,只能让尽量自己抽泣的幅度更大一些。但如此一来,伤心的表现方式中多了一丝刻意,反倒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其中。

心中杂念一起,何朵人也跟着恍惚起来。眼见着这一路摇曳在孤山黑夜里的小火点,如生命般短暂迷离,乍一望去亦真亦幻,脆弱凄美,却禁不起一点点时间的消耗。几分钟的光亮之后,便是散入泥土的永恒寂灭。

队伍已经离家越来越远,离躺在棺材里的父亲越来越远。

再过六天父亲就要下葬了,到那时就真的身埋荒山之中,再无回家之路。

何朵正恍惚着,有人往自己手里递了一根香,这才发现已经抵达了土地庙。此时所有人手里都已经拿上点着的香,在春雷的主持下对着土地庙行三次跪拜礼。

土地庙就设立在村口,大小仅两三平米的样子,由最简单粗糙的砖石砌成。构造也非常简单,就是一个类似窑洞的祭台,外加一扇极其简陋的门。祭台的门平时都锁着,只有村里遇到白事才会打开。帮忙的村民会把祭台简单打扫一二,放置上祭品,就可以操办仪式了。虽然村里已多年无人,房屋也大半被装载机推倒,土地庙却始终稳稳地立在那里。

无论将来走出多远,这些人总有终老之时,待其到了落叶归根的时候,这个不起眼的荒山土地庙,便是接送这些乡魂的唯一桥梁。

只不过常年的杳无人迹导致祭台周围土石凌乱,荒草蔓没。人们就这样跪拜在野地里,朝着荒丛中的那一抹香烛的光亮恭敬叩拜。

“哭!”三次叩拜结束后,春雷大喊一声。众人立刻哀嚎起来,哭喊的声音远远地传到何胜军家的院子里。

“好了,差不多了,回!”春雷再次发话后,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

何何朵依然没能喊出声,只是眼泪始终流个不停,悲伤的抽泣实在无法随着指令说停就停,反倒是刚才还哭天喊地的叔叔婶婶们已经开始说着玩笑话边走边互相打趣:

“流了多少鼻涕?把式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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