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乱雪凌空,飞舞山间,一片迷蒙。渭北高原北面,冰凌数丈,积雪覆路,鲜有人迹。

一队人马在千里雪原中吃力地走着,身后数百步,留下深深的脚印和弯曲的车辙。队伍中间,一辆棉帘厚裹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在雪地中缓慢前行,不时听到马鞭挥舞,传来纪纪响亮的鞭声,之后,马匹的嘶鸣便回荡在空旷的雪原中。

队伍前头,一名骑兵小校倚鞍眺望,看了看前方,又低头看了看脚下,拍马转身,折回到马车旁,拱手说道:“咄苾大帅,大雪封山,前头已难前行,前方五里处是乌兰盖驿站,咱们是否小驻几日,待风雪小些,再往北进?”

咄苾掀开车帘时,一股寒风立即涌贯进来,吹得车板上炭盆里的火苗东倒西歪,咄苾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伸手把肩上的貂皮大氅牢牢裹紧,抬头看了看雪雾迷漫的北面,问道:“前方就是乌兰盖驿站了?还有五十里就出你们的边境了吧?”

“正是。”小校在马上一揖,回答道。

“从延州出来,走了有一百二十里地了,哼哼,‘送佛送到西’,难得你们一片苦心!”咄苾冷笑一声,揶揄道。

小校一愣,满脸迷惑,颇为不解地说道:“在下奉霍公之命,护送大帅出境,不受梁贼袭扰。保护大帅,乃是军职所在,不敢疏忽!”

“‘不受梁贼袭扰’?”咄苾斜着眼觑了小校一眼,反唇相讥道,“梁师都现在生死未卜,他还怕你们袭扰他呢!”

“这个……在下职级卑微,除了奉命行事之外,其他军情不甚了解,请大帅见谅。”

咄苾见答非所问,说话如同对牛弹琴,甚是无味,便摆了摆手,说道:“既然大雪封山,难以前行,那你们就看着办吧!再说了,即使我想继续北进,你们肯吗?”说罢,将棉帘“噗”地一声重重放下,径自缩身回去。

马车旁的几名军士你看我,我看你,甚觉难堪,小校只略一迟疑,一拉缰绳,笃笃奔前,一边扬鞭策马,一边高呼道:“前方乌兰盖驿站,避雪宿营!”

……

白茫茫的山野间,皑皑一片,分不清哪是树木,哪是屋舍,只是远远望去,几缕炊烟袅袅飘散,数面明黄的“唐”字幡旗在寒风中呼呼扯动,咄苾一行知道,乌兰盖驿站已在眼前了。

因大雪封山,进退难行,驿站里人满为患,往来的官家差人,走商行贾,三四十人凑在一幢二层木楼里,拥挤不堪。

来到驿站前,咄苾也不忙着下车,盘腿安坐车中,伸手就着炭盆取暖,只听到车外“护送”自己的小校正与驿臣在交涉着--

“军爷,驿站里确实住不下了,大雪封山已有旬日,驿站客房爆满,不信,您自个儿进去看看吧!”

“我才不管呢!车上是突厥咄苾大帅,奉霍公令,务必护送至境上,你得马上给我安排出客房来!”

“您……您这不是为难我这个小小的驿臣吗?里面的官差商贾早已入住,这……这赶谁出来都不成啊!”

接着是片刻的沉默,随后便传来小校的声音:“我给你出个主意,你那边不是还有一个马厩吗?用棉被把它围起来,里面生些火,让那些商人住进去,这不就行了吗?”

“这个……驿站里住有北边来的突厥商人哩,也让他们住到马厩里?”

“你这个驿臣怎么如此啰嗦!叫你把商人赶出来住,我才不管他是从北边来的还是从南边来的呢!这是大唐的官驿,不是边塞的客栈!”

听闻此言,车里的咄苾不禁怒火上蹿,依着自己的脾气,要是在昔日,有人胆敢如此对待突厥族人,恐怕早被自己狠抽马鞭了!但在今天,自己受到柴绍的如此“礼遇”,也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了,想到这里,咄苾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就当没有听到车外的对话。

随着咄苾一行的入住,驿站里持续不断地传来叫骂声,叹息声和喝斥声。

掌灯时分,驿站才渐渐平静下来,咄苾车马劳顿一日,又遇到下午的烦心之事,颇感疲倦,盥洗完毕,正倒在床榻上,准备入寝时,听到房门上传来轻轻的几下敲门声,随后一个声音问道:“大帅,您休息了吗?”

“谁呀?”

门外没有回答,依旧是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咄苾颇不耐烦地起身来,趿着棉鞋,披上大氅,走到门边来开门。“吱呀”一声后,房门打开,咄苾大吃一惊,双目圆瞪,浓眉高扬,失声喊道:“哈尔科!”

只见哈尔科满脸微笑,左手拎着一个大酒壶,右手食指立在唇边,示意咄苾轻声,继而手抚前胸,朝着咄苾躬身行礼。

咄苾又惊又喜,立即将哈尔科迎进屋来,然后探头出去,左右看看,见没闲人,方才关上房门,拉着哈尔科坐到屋中的桌前,攀谈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乌兰盖驿站?”

“回大帅,是这样的--奉您的命令,我返回达尔罕大营,将密信呈送义成公主后,公主没让我多逗留,说是形势起了变化,李唐皇帝的特使宇歆也到了达尔罕,还带去了丝茶绸帛等不少的贡品。公主猜测,处罗大可汗对于李唐的态度可能有所变化,而您又身处前线,吉凶难测,所以让我带了回信,扮作行商,马不停蹄地返回太和山。谁知我刚到这乌兰盖驿站,便听说太和山下梁师都和吐谷浑人大败的消息,一时间兵荒马乱,人情忷忷,我也不知道去哪儿能找到您,且大雪骤降,封山难返,我只好留在这小驿站里,静候消息。”

说罢,哈尔科站起身来,将壶中温热的老酒缓缓倒在咄苾的碗中,接着说道:“大帅暂歇此处,尽可放心,我用随身携带的珠玉宝石打点了驿臣,他不会为难您;适才,我又去唐军士卒那里走动了一下,金玉之器奉上,好酒好肉送去,请他们对您--咱们的族人大帅多多关照,对方眉开眼笑,心领神会,估计现在个个都已喝得酩酊大醉了!”

咄苾听闻,点点头,捏了捏须上的玛瑙红坠儿,说道:“义成公主有情有义,你哈尔科也处事周到,日后我回到达尔罕自当重谢,不过,眼前只得委屈你住在马厩里了!”

“大帅说这话儿,小奴受不起啊!您知道的,当年义成公主收养了我这个孤儿,义成公主于我恩如父母,不要说让我住马厩,就是让我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我也毫无怨言!只是,义成公主让我随身携带的这封信似乎很重要,公主叮嘱我务必亲送您本人。”

“嗯,拿来我看看,”咄苾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唇上短髭,说道。

哈尔科听闻,笑了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咄苾见状,也呵呵一笑,勾勾手指,让哈尔科凑近自己,哈尔科立即领会,站起身来,走到咄苾身旁,低声转述道——

“咄苾如晤:

离别逾月,至为牵盼。来信收悉,与君千里默契,不谋而合。吾十余年来,侍奉三主,与草原十八部首领素相友善,平日不吝宝货,多给赏赐,吾待之以诚,彼处之以忠,自忖他日若兵行马鸣,彼部数十万众可为我用。

确如君言,‘小可汗’钵苾精明过人,于我行事有碍,趁薛仁杲与李唐秦王战于浅水原之机,吾力劝大可汗遣其南下,劳问薛军,实则调虎离山,早去威胁。

吾所忧之事,莫过于大可汗之左顾右盼,摇摆不定--李唐特使朝至达尔罕,则夕改督战吐谷浑之策,陷君于进退两难之境,身临战场或有矢石之险,每每念及于此,吾寝食难安,牵肠挂肚。

千里之外,风寒料峭,愿君珍重,吾谨记月下之语,盼君全身而退,期待他日共逐草原,同榻金帐!”

咄苾听罢,想到自己在太和山下逃奔的狼狈,想到被唐军槛车押解的羞辱,想到在延州城中受到的“礼遇”,想到此时身处风雪驿站的孤苦,一股酸热涌上心头,泪花禁不住在眼眶中直打转儿,感动中有悲悯,悲悯中有怨恨,怨恨中有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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