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千术(三)
檀鸣山虽已步入知天命的年纪,却生得一副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身骨。他相貌硬朗、瘦骨嶙峋,两角的鬓发如霜雪柳丝,尽显谦和之态。檀鸣山与自己的女儿长得极为相似,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宽脸厚鼻、粗眉大眼。
打小檀鸣山就受到环境的熏陶,年少时便爱赌成狂,因为他们檀家三代都靠赌业为生,檀鸣山自然热衷于赌业之路。他年轻时曾师拜南阳赌王张旭门下,业内都称呼他为‘赌狂’,张旭在南阳一带是闻名已久的赌王,他一生收编弟子无数,檀鸣山就是他其中的关门弟子之一,后来因张旭中风,死在了隐居的桃苑中;檀鸣山于是下山闯荡,后来他的父亲过世,他作为长子继承了家中唯一的两间小赌坊,在接着他迁移家业来到扬州,才有了如今的檀氏赌场。不仅如此,檀鸣山还涉及到马场,扬州郊外二十里处的檀氏马庄,便是他置当的赌业。
由于檀鸣山年纪步入暮年,心力交瘁,几年来又热衷于马场赌业,早在两年前,檀氏赌场的主要经营权就交给了长女檀朝莹打点,他则一心负责檀氏马庄,作为大当家,他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不过檀鸣山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多生几个儿子,长子又恰恰是个女儿身,二子生下来便患脑痴,成小到大就是个只有四五岁心智的孩童。
檀鸣山热情高涨的接待陆天地与胡一刀,他之前就听说了陆天地在赌场的种种举动,在见到此人时,为人气若游丝、温尔儒雅,便知道陆天地本事非凡,绝非寻常老千那般简单;能够在一个时辰之内赢得十万两,并且既以出千的手段而不被众人发现,就连自己这个号称‘赌狂’的老手也为之一惊,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檀鸣山不禁感叹自己确实老迈了,那个曾经属于自己辉煌的年代已然成为了过去。
众人寒暄客套了一阵后,檀鸣山命仆人上了茶水与点心,檀鸣山这时坐在上堂望着二人问道:“不知二位哪里人士,初到扬州便到老夫的场内大显神通,今日相识,实乃老夫与小女的荣幸啊。”
陆天地温和笑道:“我与这位胡兄弟乃江湖浪子,皆以五湖四海为家,没有确切的落处,只是初到宝地借机生财,还望檀老板与檀姑娘见谅。不过方才檀姑娘对在下有事相求,不知檀老板遇到了什么难题,让二位如此心忧。”
听到陆天地话锋直逼主题,檀鸣山也不好在所顾虑,他斥退家仆,于是长叹一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檀氏赌场的账目就早已亏空
,包括其名下的檀氏马庄,虽然赌场的生意一直如日中天,但檀鸣山早已负债累累,这其中的事端他不敢对外泄露半句,就怕外人得知连现在的生意也保不住;毕竟檀家养着上下百人之众,倘若在过半个月,恐怕赌场和马庄也怕是开不下去了。
陆天地听到这儿,不禁震惊,外堂的赌档生意蓬荜生辉、欣欣向荣,一点都看不出破败的迹象,何以像檀鸣山说得这般严重。
檀鸣山款款说道:“一个月前,也有位像公子这般的高手出现在扬州所有的赌场中,只是此人尚为女子,她自称千门新秀,要击败扬州所有档口,并且大大小小的赌场都被她赢了个精光。小女与那女子切磋赌技,顷刻间输掉了百万两家业,后来此女日复一日,我们赌场有规矩,向来不拒赌客,即便出千,若没有当场抓到证据,只能任由对方肆意妄为;后来不得已,老夫只有出山与此女博弈,不料她千术高明,闻所未闻,老夫自愧不如败于她手,并且赌场和马庄的商契一并输了去。”
“千门新秀!”一旁的胡一刀情不自禁的望了一眼陆天地,失言说道。
这时檀朝莹回道:“不错,我们混赌行的,无人不知千门,它是我们赌业的开山鼻祖。爹爹说过,千门早在二十年前就被朝廷剿灭,如今那个自称千门的女子却在扬州出现,此番前来就是针对我们,不仅我们檀氏赌场,其他大小赌场也都败在她的手中,看来势必击垮我们扬州赌业。”
“此女姓谁名甚,家世背景如何?”陆天地不禁问道。
檀鸣山摇摇头叹气说道:“我们商会曾暗中派人调查过此人,只是一无所获。不过这位女子放言自己为千门中人,势必击败扬州赌业高手,也道出姓名,叫做云雪清。只是老夫看这位云雪清模样并非汉人,倒像是元人。”
(注:元人,元朝时代,汉人统称元人便是蒙古人的意思。元朝,就是成吉思汗击败宋朝打下的天下,当时外侵入土中原,为中国历史中第一次出现的外族侵汉的蒙古族,直至后来的大清满族。中国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除了秦始皇在位的华夏族,汉人统治几千年的历史里,就只有蒙古族和满族统治过汉人疆土,当然,这只是说正史上的大概历史,野史可以借鉴参观,再此不详细赘述。)
“元人?”陆天地越发对这位自称千门新秀的女子感到浓厚的兴趣,千门二十年来一直被朝廷所顾忌,江湖之上少有关于千门的消息,如今在扬州听到有关千门后人的下落,怎叫他心中不留意此人的举
止。
“凭借檀老板在扬州的人脉势力,难道就让此女胡作非为,眼看着她一个个把你们的赌场击垮吗?”陆天地问道。
“陆公子所言在理,可惜其中原由难以述说。这女子不仅赌技高超、来意分明,势力也空前的壮大,我们得知官府早在暗中保护她的周全,就连她身边的小小随从也都是武林高手,旁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那我猜想此人一定是朝廷方面的人,不过你们赌场与当地官府有所往来,纳税赋税也如实上缴,朝廷派这样的人来,恐怕另有含义啊。”陆天地说道。
“所以今日请公子前来,就是为了此事。云雪清把我们大多数的赌场商契赢去,她七日后便在扬州摆下赌王擂台,稳坐庄头,由我们各大赌场进行一场赌局角逐,若赢得话,商契自可归还,但要是输了的话,名下产业尽数归她所有。”
“我听明白了,原来你们是想让我家公子代表你们檀氏赌场参加这场赌王大赛,目的是赢回你们的商契。”胡一刀恍然大悟的说道。
“正是。”檀鸣山回道。
陆天地思虑重重,要是和这位云雪清一较高下,他心中自然愿意,况且如今又遇到同门中人。只是对方家世背景尚且未知,加上檀鸣山这么一说,自己与胡一刀人生地不熟,倘若招惹到了对方,岂不是引火上身。本来他们就在集庆府犯下了命案,此刻成为了通缉逃犯,若在扬州惹上什么祸端,那真是祸端不断、自找苦吃。
檀鸣山见陆天地犹豫不决,于是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说道:“老夫知道公子心中有所顾虑,不过我等商会力保公子周全,众多赌场老板在背后支持公子,公子还有什么担心的呢?如今,只有公子的千术才能与那女子一决高下!”
陆天地望着檀氏父女,欲言就止,他心中顾虑甚多,实在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不过此时檀鸣山对着女儿使了个眼色,檀朝莹走进内堂,不过一会儿就端着一盘金条走了出来。
看着黄灿灿的金条,胡一刀两眼发直,这可比银票更具诱惑力。只见檀鸣山接过木盘,走到二人跟前说道:“这里金条十根,是我们檀家仅剩的最后积蓄,聊表酬劳,还望公子能够鼎力帮助!”
陆天地赶忙起身拒之,他说道:“我并非此等意思。只是檀老板的嘱托太过风险,在下实在有心无力,还望檀老板另谋高就。在下先行告辞,老.胡,我们走。”
“这……”檀鸣山愣在当场,托着木盘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