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萱戴着人皮面具,身形又同自己一样,而自己与苍溟龙阳相处不过几日,他们定然是看不出的。她不知那晚最后龙阳怎样了,还有古月,她不相信启出晏叔那颗埋了十三年的棋子,只是为给龙阳杀的。

她心下冷冷的笑着,真是好大一张网啊!

所有的事情都来不及她细想,她便已经入了毕城。

毕城是毕家的地盘,而这几日饭菜中不知被下着什么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别说是逃跑,就连走几步路都要晃上三晃。

下船的那日,烟雨岚岚,扶着她的婢子给她撑一柄桐木的纸伞,隔着半条船舫,她想,她见到了毕萱口中所说的船上的另一人。

面上半扇青铜面具,刻的生狞面目,从额角掩到下颌。只面具下的一双眼姿态风流。

抬步间,从披着的轻裘下翻出半袂衣角,金线娆娆,那是一方紫色的云纹。

都说毕家富贵滔天,可那只是传言,一般人信不得。可她从桐木的纸伞下抬眸,浓浓雾色中看着巍峨的山门,几乎是轻笑出声。

如此大的府邸,可谓是生平仅见。她轻轻的想,一国之君的行宫怕是都没有这番规模。

也不知魏国如今这个君王是怎样的想法,竟能够忍受一介臣子的权势到了这番境地。

按理说,盛极必衰,毕家繁盛百年之久,也该是衰落的时候了。

毕萱再没有出现,她知道,她戴着自己的脸必然是要达到她的目的。

至于那日所见的男子,那双面具下的眼睛夙潇总觉得有股熟悉感,可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一直等到第三日,暮色已经渐合,外面狂风拔地而起,吹的窗柩重重的合上,外面似乎有雨下起。

她脚步虚浮,下了榻,却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而后才是手指一声一声轻扣着门扉的声音。

外面是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雨淅淅沥沥的洒下,他肩上已有许多地方湿了,他静静合上纸伞,声音含了冷淡笑意:“姑娘就让我站在门外淋雨吗?”

这三日,她没有见到毕家任何人。照顾着她的人,除了日日往她的饭食中下药这一点不好外,其余再挑不出一点不好来。甚至都让她有些怀疑她到底是被毕萱掳来这儿,还是来这儿做客。

她不知道大梁如今怎样了,毕萱可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或者说她可完成她想要做的事情。

还是那位明月台真正的公主,可是寻到了。

那男主抿一口杯中茶水,指骨分明的手一搭一搭轻扣着几案,唇畔带笑:“我来这儿,是和姑娘做一桩交易。”

夙潇听到这话,差点将手中的茶盅打翻。她仔细的想了想,从郢都到大梁,这已经是第二个人想要找她做一桩交易。

第一个,自然就是楚国的王后,因为这桩交易,她才从郢都到的大梁,可惜,她并没有拿到承影剑。

而眼前这人,她实在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他看重来做这一桩交易。

他声音蔼蔼响起:“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如今龙阳君怎样了?比如说,毕家抓你来做什么?”

夙潇看着他,眸中一点点渗出寒芒,可那人犹自饮着杯中茶水,连表情都没有变半分。

她开口:“你是什么人?你又想同我做一个什么样的交易?”

那人露出的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我只是一个路人。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当然,这事自不会让你为难。只是如今我还没想好让你帮我做什么,等我想好我再告诉你。”

夙潇听着窗外雨声,心里莫名的平静:“好。那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先从龙阳君开始说起。”

那人面具外的半截眉峰皱起,似乎在思考该从哪儿说起妥当,良久,他才说出第一句话:“你是想要知道那夜之后的事情,还是想要知道龙阳此前同魏安厘王所发生的事情?”

夙潇一惊,十几年前那些旧事,已经成为世人口中的传说,他竟知道吗?

夙潇终究还是说:“那夜之后,还发生了些什么事?”

他看着眼前盅中的汤色,伸出手晃了晃“那夜之后……让我想想。”他顿了一下,声音含了几分唏嘘:“第二日,龙阳启用所有人力,说是要找一个女子,大约……”

他看一眼烛台上刚刚起的火烛:“大约就如今这个时分找到了,而那晚过后,魏宫中一至宝失窃,龙阳不见了。”

夙潇知道当时找到的恐是毕萱无疑。但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我不相信。”

她当然是不相信的。她觉得就算是再多几次刺杀,就算是如今的魏王猜忌他,他也是不会离开的。

且不说龙阳府还藏有一个古月,就说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南有毕家,北有南宫,他也是不会走的。

那人似乎觉得她说这话好笑,轻轻的笑了两声,从容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你说的对,龙阳君并非是不见了。”

夙潇紧紧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从蒙蒙茶烟中抬起头来:“字面上的意思。他并非是不见了,他只是被人困起来了。困他的那个人……”

他眸子眄过来,声音带了淡淡嘲讽:“是如今的魏国君主,魏增。”

她倒茶的手顿在半空,良久,她才收回不可置信般问:“你说的……什么?”

“如今,他就在魏国刑狱中,是魏王亲手捆了他送进去的。”

夙潇手指紧紧扣着几案的边缘,但面上还是平静的问:“那魏王……为什么?”

“天子之怒,又何须理由?更何况,也不是没有理由,仅仅因他是龙阳君这一个理由,便可让魏王杀他百次千次。”

夙潇这才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你说的对,他是龙阳。”

之前是她忘了,她忘了从来没有哪个君王,可以忍受自己的父王欢喜的是一个男子,如若喜欢的是男子,那岂不是连他的存在都变得像是一场笑话。

可偏偏,这样不容于世的感情天下皆知。甚至,他还需要这个男子来支撑这飘零的山河,就算这个男子对他多好,这也是一位君王的耻辱。

于魏王来说,龙阳这样的身份,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更何况如今只是将他囚在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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