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毕远只说了一半,而苍溟与哥哥要问的,自然是关于那段往事的另一半。
龙阳看着月色披下来,他坐在地上,声音飘飘渺渺:“五年前,少垣走了,无忌也走了。可是魏国还在不是……增儿年幼,总得有人撑着……”
“增儿虽将我困在圄宫,可我并不怪他……我只是越发觉得,这样好没意思……这样活着好没意思……”
夙潇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龙阳面上看不出悲伤,只是声音越发空虚:“毕远将无忌此前所有的事都说了吧?”
夙潇点点头。
龙阳轻轻闭眸,手肘支起撑住半边身子:“可有些事情,他并不知道。”
默了一会,他才继续说:“或者说,连无忌也不知道。”
龙阳说出这句话,神色太过悲戚,夙潇被他突然的悲凉所惊,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龙阳说的很是缓慢:“我们三人这一生,谁都没有得到半分圆满。这些时日我在大牢,突然便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藏着掖着,还是说出来的好,就算那人不在了,也还是说出来的好。”
这话说的奇怪,夙潇看到苍溟同哥哥俱是皱眉。
若说信陵君没有得到过圆满那还说的过去,可少垣同龙阳,相伴十几载,他们彼此爱慕,那段风月天下尽知,又有什么不得圆满。
龙阳声音吷吷传来:“该从哪里说起呢?那年,我十二岁,无忌得了急令,要去往赵国,我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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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信陵君所感,龙阳送走他的那日,他抱着自己新写的两卷字在栾树下坐了整日。
暮色渐拢,落下的影晕如一幅上好的水墨。
而他尚有稚气的脸上尽是不舍与悲伤。当时,他对他是这样依赖。
魏无忌走了三日,这三日,他每日都起的很早,每天写十卷字。
他趴在几案上,放下笔墨,摇了摇有些酸涩的手腕,然后将竹简上的墨轻轻吹干。
他眸中满是欣喜,他想,等到无忌回来,看到自己每日这么用功,一定很开心。
魏无忌住在扶云阁,而他则住在扶云阁旁边的归月居。
青铜所筑的金猊香炉吐出袅袅烟雾,他趴在案上假寐。
迷蒙间只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
他迷迷糊糊,还有些不清不楚,只是嘟囔了一句:“无忌。”
他感到那双手一顿,头顶传来两声笑,那时候他虽小,但还是有几分警惕的,强挣扎着睁开眼睛,便看到面前一人,着月白衣衫,风姿翩然。
他觉得头昏昏沉沉,只是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衫:“无忌……”
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不是魏无忌,那人蹲下身来,和他平视。
龙阳问:“你是谁?你来找无忌吗?”
那人不答话,只一双漂亮的眼上挑:“无忌?你是他什么人?上次我来便问他这归月居住着什么人,他骗我说没人。”
说着,他静静打量龙阳一番:“当时隔得虽远,但我也瞧见那是你。”
他目光一寸寸扫过龙阳,极富侵略性:“可真是个美人。”
龙阳往后退了一步,后背盯着桌子,屋内金猊还在不断吐出烟雾,可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