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地给被御前随侍宫人挤到一边去的夏至几人使了个眼色,谢珝真擦擦眼角,带着忐忑的谢母站起了身:“给陛下请安,陛下怎么有闲暇过来了?”

谢母跟着女儿僵硬地行礼,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方才有一瞬间是想直接跪下去的,只是膝盖才一弯,便被谢珝真给牢牢搀扶住了。

本朝除了百官的大朝会,官员及其家眷见了皇帝都只需正常行礼便可,无需三跪九叩;而对庶民的礼节要求更宽松些,平民见了官,除非是在公堂上,否则也是不需要跪拜的,只是平民不如高门官宦那般通晓礼节,见了官身的人,总归先跪一跪是没错的,万一那当官的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见自己没跪拜,以此为借口发落起来,那就不好了。

“夫人、谢卿不必多礼。”皇帝在二人对面坐下来,姿态很是随意,“请坐。”

谢母抓紧了女儿的手,战战兢兢地在矮榻上坐下,往常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更不敢抬眼去看皇帝面容,只满心觉得真不愧是皇帝,这样地气派,似乎对女儿的态度也十分宽和

握着母亲不再年轻的手掌,谢珝真无声地抚摸着安慰她,抬头看着皇帝:“陛下要来也不提前通知妾一声,可把妾吓了好大一跳。”

倚在母亲身边的美丽女子满眼里都是欢喜,皇帝轻轻咳了声,道:“朕也是刚刚将事情忙完,听李宗说你母亲入宫,便直接过来了。”

听皇帝说这话,竟然是为了自己过来的,谢母愈发紧张起来。

谢珝真瞪眼:“那陛下也该提前叫宫人过来说一声的。”

都吓着她娘了。

皇帝迎谢珝真入宫之前,是好生调查过她的家庭背景的,当然知道谢家全靠谢母撑着,以为能走街串巷做生意照顾好一大家子的妇人,怎么说胆子也要大些的,瞧她养出个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儿便知道了。

他没能想到自己突然的出现竟然让谢母紧张至此,对上爱妃埋怨的眼神,不自觉便有些心虚起来,语气也放软了许多:“是朕的不是,朕原想着,谢卿今日母女相见乃大喜之事,该来凑份热闹,却不想反而叫夫人紧张起来。”

谢母没想到皇帝竟然反而跟女儿道起歉来,心中的紧张淡化些许,她大着胆子开口了:“原是民妇,不是,原是臣妇的不是,升斗小民乍见天颜,往常也只晓得陛下威服四海,哪里知道陛下竟也如此平易近人,是臣妾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吓住了。”

她说话有些颠倒,但十分中听,皇帝这下子找到了谢珝真与她母亲在某些方面的相似了,他就像是找到了自家猫猫千方百计要藏起来的小玩具一样,心中微微得意起来——皇帝的确是故意没叫人提前通知谢珝真他要过来的。

也是他制止了宫人们去通报自己的到来。

他很想知道谢珝真在她的家人面前会是一副什么模样,会不会与母亲提起自己来,若是提起,又会如何与她生身之母描述自己这个皇帝、夫君。

不出皇帝所料的,谢珝真果然只挑着好事儿跟她母亲说,像只羽毛绚丽的鸟儿一样向母亲展示自己的首饰装扮,但皇帝没想到自己在谢珝真那儿竟能有个那么高的评价,还以为,就她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得理便不饶人,又那么爱撒娇的矫情性子,多少也会嗔自己两句呢。

可以说,谢珝真对母亲的这番真情流露,恰恰好戳中了皇帝的痒处,让他对谢珝真这朵自己主动争夺来的“红杏”愈发满意爱惜。

于是皇帝依旧和善:“那夫人可还满意朕这个毛脚女婿?”

可这反而把谢母惊吓得更厉害了,她一下子站起来,连连摆手躬身:“这、这、这、这怎么使得”

皇帝?

女婿?!

就是皇后的母亲来了,也断断不敢如此轻狂,谢母心里愈发没底,她虽欣喜皇帝对自家女儿亲近,但更忧心皇帝对女儿只是浅薄的喜欢,若将来某日这喜欢淡去,只要自己今日的应答但凡不谨慎那么一星半点,于来日,便是女儿狂妄的罪证!

于是她假作被惊吓得上不来气也站不稳脚的模样,昏昏欲倒。

“陛下!”谢珝真也跟着起身连忙扶住了母亲,又叫来夏至先带着母亲去隔间歇息。

而后一转身,谢珝真扶着肚子跪了下去:“妾蒲柳之身,飘萍之命,本就低贱卑微,若陛下觉得妾身这些时日行事过分轻狂了,直接罚了妾身便是,何苦如此试探妾身的母亲?”

她言语落珠一样清脆利落地滚下来。

皇帝见她跪下,先是吓了一跳,又听她口中流利吐出这样一段自轻自贱的哀痛之语,竟一时呆住,只晓得连声道:“你快起来,怎么这样大的气性,动不动就跪,也不顾惜孩子些。”

方才的女婿之语,只不过是皇帝在谢珝真跟前随意惯了,且后宫嫔妃也并非寻常妾室,而是有位份品阶在身,乃是与民相异的“官身”,连带她们的娘家也成了“官眷”的,只要皇帝愿意并且承认,后妃的娘家便也称得上是宗室姻亲。

因此,仔细说来,只要皇帝本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尊敬的,他对着宠妃父母自称女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当然,作为皇帝正室的皇后,及其娘家很可能会因此不满意。

但他们绝不会对皇帝不满意,起码明面上不会。

皇帝愿意对着宠妃的长辈自谦,是他宽仁和蔼,但作为嫔妃的谢珝真却不得不谨慎小心——她必须对皇帝的偏爱表现得足够惶恐、谦虚顺服,才能不招致他人口舌。

但她又不想与寻常人一样地惶恐不安,感激涕零,于是脑筋迅速地转了个弯:“我气性大?”

才哭过一场的双眼,再次哭出来实在是轻易极了,她眼眶迅速地红了:“我哪儿敢有气性,再大的气性不也在这儿跪着呢么!”

“我算什么人物,我娘家不过个破落的白丁,哪里敢有您这么大尊佛爷做女婿!”

皇帝坐不住了,起身来扶,谢珝真轻轻甩了一下身子,也没非要甩开,而是顺着男人的力道被他抱进怀里,姿态泼辣但不失优美地哭道:“我做错了什么,竟值得你这样试探,不过怀了个孩子罢了,我是往日对您与皇后娘娘都不恭敬吗,才叫你”

谢珝真抽噎着。

这事儿说大也不大,但传出去了到底对自己没好处,若是皇后心胸狭窄些,她的日子怕是就要不好过了;虽然谢珝真的确觊觎后位,但在她的观念里,自古至今,从来没有还没成事,便大大咧咧把目标摆在明面上的道理。

敢在地位低没实力的时候就这么做的人,大多半道上就叫人恁死了。

她只是个没得力娘家撑腰,宫内也没什么人脉人手的小小才人,若真与皇后对上,那别看皇帝现在心肝宝贝地疼惜着,真到那时候,他绝对不可能站在谢珝真这一边,如从前情浓时承诺过的一样,去护着她的。

谢珝真并不信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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