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阿姨的自白

这栋楼需要被检查——这是木问在楼下等人时的第一个想法。 他目光所及之处的配电箱或是水管，都不约而同带着年代的痕迹。 也不知道姜云那边如何了——这是木问的第二个想法。 虽然他答应了对方不上去，可他没说的是，一旦发现异常，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上楼。 起初还是很平静的，木问单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把玩着关掉的手机。 “她对我的信任比想象中要高。”木问看着手机自言自语道，“从最开始同意把手机放我这儿的时候就是。” 说到底，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信任？ 这么出奇的事情是可以信的吗？ 不信？ 显然，他的行为不具有说服力。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题，他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标准答案。 没等木问想出个结果，异变来临。 几道重物掉落的闷声在他上方响起。 木问抬起头，停下转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叫了声“姜云”。 很快就没有动静了。 木问往后退两步，自下而上看着这栋楼——不行，参考量太少了，无法判断在哪一层。 总之，先上去再说。 这么想着，木问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往楼上去。 果然—— 一番剧烈的追跑后，木问停留在了302，守在姜云和石梦梅身旁。 直到石梦梅说出“什么小心”那句话，他看见姜云的神色变了下。 “大意了。”她这么说道。 木问走上前：“我也疏忽了。” 姜云看向他，摇摇头道：“你只是听我说了些事情，但我没有事无巨细地去讲，有些细节你没察觉很正常，反倒是我，多少有点关心则乱了。” 石阿姨对她而言很特殊，这不仅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更因为石阿姨是这些事件的重要人物。 所以她不能死。 “那还有句话——”木问屈指，轻敲在木桌上，仿佛在提醒姜云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继续调查。” 姜云十分同意：“你是对的，起码我们的调查不能停。” “我们要先离开这儿。”木问道，“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有帮手，这里比较危险。” 如果只有他和姜云的话，还能冒个险留下来搜查。 但多了石梦梅，情况也就不一样了，需要考虑更多。 显然，姜云也很明白，她站起来，说道：“走吧，我休息得差不多了。” 就这样，三人离开了这栋楼。 站在车来车往的路边，姜云产生了回归人间的感觉。 一旁的石梦梅茫然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又茫然地跟着他们下来，此时终于发出了疑问：“云云，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到底是是什么要小心？” 姜云解释道：“那个人借你的手机给我发了消息，试图引我出来。” 石梦梅登时脸色大变，这才想起来摸寻身上的手机。 所有的兜被翻了个遍后，石梦梅攥紧拳头，说道：“……手机确实不见了。” “没关系，我们都活下来了。”姜云安慰道，“这也让我抓住了逮人的机会，那个人跟我妈的案子脱不了干系，至于会不会是曹安背后那个人……有待商榷。” 说到这儿，姜云的表情严肃起来：“石阿姨，你真的没有其它线索了吗？” 石梦梅陷入回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当初曹安告诉了我有人帮忙，但不论是在那之前还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过那个人，只是通知我需要做什么。” “我听说庞高明，是叫这个名字吧？”姜云问道。 “对。”石梦梅毫不客气道，“怎么叫都可以，你叫他垃圾我也不介意。” 姜云笑了下，然后继续道：“我听说他的死亡起因是在高速路上时车胎爆了，石阿姨你也在吧？” 石梦梅的手收紧，捏得用力。 姜云注意到了，便问：“难道不是？” “起因是爆胎没错。”石梦梅闭了闭眼，眼角的皱纹一瞬间浓重起来，“那是我做的，我对轮胎动了手脚。” “但是你自己也上去了。”姜云的声音稍微放轻，“你是想一起……吗？” “最开始不是那样。”石梦梅摇头，面带厌恶，“我怎么可能想和他一起

出去，我是被他强拽上去的，还说什么不能留我一个人在家，不然有人会在背后议论他。” 接着，石梦梅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道：“我本来发狠地想，死就死吧，反正他也活不了，就当换命了——可说实话，我其实想活着，但那种情况，我只能那么安慰自己。” 姜云轻轻拍了拍石梦梅的手，说道：“你还活着。” “对、对——”石梦梅的手顿时放松下来，重复了姜云的话，“我还活着，或许就是那点儿求生欲，让我在医生手里活下来了。“ “除此之外呢？”姜云无意挖开别人的伤疤，但她必须要问，“还能想到什么吗？你确定完全没有和背后那个人交流过？” “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石梦梅道，“我很肯定，那段时间里我只和曹安交流过。” “那么关键还是曹安。”姜云道，“现在我可不能和他面对面。” “……说不定？”石梦梅迟疑了下道，“如果他没被警方带走的话，我应该可以把他叫出来。” “就是这点。”姜云抬头看向石梦梅，“我已经通知警方，曹安杀了人。” 石梦梅愣了下。 姜云正色道：“我还没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但那是因为我想和你直接交谈一下，现在……你想怎么办？” 石梦梅的表情柔和下来，伸手理了理姜云的头发。 姜云没有动，任由那双有些粗糙却温暖的手触碰。 “就像我说的，我会自首。”石梦梅收回手，“自由了四年，足够了。” 姜云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 “我很清楚庞高明是人渣，但那一条命的重量对我来说，还是背得有点累了。”石梦梅的语气带着释然，“这下，我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他的影响，哪怕是午夜梦回间，我觉得我也不会再想起他了，还挺不错的。” 看着她最后露出的笑脸，姜云开口了：“不要再因为他折磨自己，我很清楚，这不是你的错，包括我妈的事也是。” 最应该承担责任的，是庞高明，是冯兴泽，是曹安，更是那个幕后的人。 “啪嗒——” 突然，有几滴水落在地上，溅起不起眼的水花。 石梦梅埋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叶子她……”察觉到声音的哽咽后，石梦梅又闭上了嘴。 “我会找到那个人。”姜云坚定道，“不论怎样。” 石梦梅抬起手，胡乱地在脸上一抹，等再仰面时，只剩下些许不好意思：“我真是，多大年纪的人了。” “管它几岁呢。”姜云道。 闻言，石梦梅再次伸出手，拍了拍姜云身上的灰——那就像长辈最后一次轻抚。 随着她勾起的嘴角，细纹在她的面上延展开来，好的坏的，岁月就这么留下了痕迹。 “我们分开吧。”她说，“你要去做你该做的。” 石梦梅朝姜云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很远之后，她才找了一个路人，按照姜云给的纸条打电话给孔青。 等那边确定好派人来找她后，石梦梅扔掉了纸条。 她还记得姜云最后的话：“去找这个人，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要是问起了我，你也不用隐瞒，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姜云目不转睛地看着石梦梅离开，直到对方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她已经放下了。”木问低声道。 “我知道。”姜云掩埋了所有情绪，“我会做我该做的。” “我会帮你。”木问上前两步，站立在姜云面前。 两人视线对上时，木问又说了一遍：“我会帮你。” 姜云烫到了似的移开目光，随后又心虚般挪了回来：“……谢谢。” “刚刚谈到车祸时，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木问转移了话题，“你的表情有点儿不对。” 姜云也顺坡下：“确实，画画能力又发动了——可很奇怪，我爸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这样，明明是同一件事。” 木问沉思了下：“你有统计过至今为止能力发动的所有场景吗？” “大概，但没深入想过。”姜云回道。 “时间循环难以测量，唯一已知的发动条件是你的死亡，那先暂且不提。”木问道，“但你可以仔细回忆一下，每回诱导你画画的线索是什么？” “这个的话……” 姜云陷入回忆。 一朵玫瑰、凶手的外貌、她自己的思考、当事人的讲述、亲眼目睹的场面……

“线索的重要程度。”姜云舒出一口气，“一般情况下，我都是通过一个小线索牵出比较重要的画面，这个比较间接。” 比如从玫瑰到画出腕表时间，从凶手着装到画出买衣服的地方等等。 “那特殊情况呢？”木问道。 “这个就包含了当事人自己的讲述和我亲眼见到的部分场面，或许未来还有其它情况，但现在主要是这些。”姜云道，“它们偏向直接展示。” 比如她看到了冯兴泽和幕后黑手的通话，她就画出了两人的对话内容，以及她听到钱蕴和说出自己是报警人后，便画出了当时的场面。 姜云继续道：“我爸的话没有触发我的能力，一是因为他的话太关键了，肯定不能说是一个小线索，能力也就被限制了，否则它在最开始就能直接告诉我谁是凶手，二是因为我爸既不是当事人，我也没有见过事件现场。” “我认为你是对的。”木问肯定了姜云的想法。 “这个弄清楚了……”姜云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回302看看吧，尽管最有用的线索大概已经被带走了，但剩下的也很有价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