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陌林间,血腥味渐浓。
一双斧头被斩断、嵌入树梢当中。
发硬的泥土上,有一颗眼珠在稍略地挣扎蠕动。
终究,魏峰如晕阙,只剩下左眼上的那个黑洞洞的血窟窿。
生死一线的时候,魏峰如也有机会将蒋钰砍落。
蒋钰用的是袖中剑,极短,相博必须欺到人前,贴身肉搏。一方面委实掣肘着魏峰如,使其看起来难免笨重;可一方面又深陷险中,但凡有一步踏错,便要被板斧斩得血肉横纵。
陡然间,两人的身影已交错二十七回。
魏峰如频频举斧,板斧尚未劈出,蒋钰已然欺在近前,那袖中剑盈盈吐信,直夺咽喉。
魏峰如便一折斧面,拦在喉头前,想着将短剑在空中阻截。
眼见失落了机会,蒋钰的身法又变,悄悄脱离魏峰如的身边。
如此反复二十七回,板斧不算落空,因为根本没有劈落出来,更是连蒋钰的剑也不曾见。
两人这般光怪陆离地打在一起,不是明眼人,哪里能懂其中的凶险。
而孟卿衣却有了不好的预言。
孟卿衣道。
“魏峰如要输。”
那时候,厮杀中的二人才迎来第三十三次照面。事实上,有那么一次魏峰如的双斧机会就要爿在蒋钰的左肩。
所以他对孟卿衣的话实在疑惑不解。
他忍不住想要听听孟卿衣的见解。
只听孟卿衣接着说道。
“性格上,魏峰如与杜八指相当,都是眼高于顶,都是自负自傲,只不过杜八指摆明,魏峰如隐约。”
“招式上,杜八指凶野,逮到机会便是狠绝;魏峰如却是收敛,别人的身法才变,魏峰如的出手就变,可其中至少有七八次是可以造成损伤,却都被放过。”
他也看得见,他道。
“那些损伤不足以致命,所以放过了。”
虽然他在为魏峰如辩解,但也不由分说地自问,然后他便清楚,倘若自己有损伤对面的机会,哪怕是分毫,也会拼上全力。
孟卿衣道。
“这就是此人的矛盾了。”
“分明是自负,又深沉收敛,就该是步步为营,稳中取胜,却又妄图一击杀敌。”
“所以魏峰如的节奏其实乱了。”
每个人活着,都在遵从自己的节奏。
千锤百炼的武功,更讲究节奏。
节奏对的时候,可斩山石激流;节奏错了,也会捏不死蝇虫。
最注重节奏的,无疑是杀手李拓。在熟悉的节奏中,若不是收手,就连燕归痕简直也要死在李拓手中。
也只有绝顶的高手,才学会拥有两到三种不同的节奏,然而这样的人,整个大荒,不过寥寥十数人罢了。
他亦是历经了数次生死之险,才逐渐找到自己的节奏,也被剥夺过,所以很懂那种惴惴的无力感,仿佛双手双脚都被附加了铅锁,千辛万苦,才能动。
更可怕的是对自己的误判。
混乱的节奏最直接地影响了体力,倘若原本能出百招,混乱下,便可能只出得七十三招,这时你若还用以往的体力判断、还以为在第八十招的时候就能击溃对手,就大错特错。
孟卿衣摇摇头。
“更何况魏峰如的体力,本就不在巅峰。”
你若果记得,就知道魏峰如撇开了牵马之人,亲自扬起马鞭,打马而来。固然只是几百步路,也费了精力,兼之年纪本就高过蒋钰一轮有多,其实体力委实差距太多。
倏然,场面已如孟卿衣所说。
蒋钰心中激动,想不到只是乘轿而来,自己的能力竟仿佛比从前暴涨许多。
第四十六次穿梭后,魏峰如的转身已开始慢了,已逐渐追不上蒋钰的身手。
被风吹送着,蒋钰居然更快,居然比之前还要快。
魏峰如的斧头必须要劈出来了,再不施予一些杀伤,自己便困难了。
这斧子终究只劈在了空气上。
天上地下,便有了袖中的剑光。
一剑刺入魏峰如的左眼,一剑把眼睛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