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本是晴好的天,晚时却疾风骤起下了场雨。
凉风入室,甚为解燥。
然老夫人身体有恙,心情更是不虞,正板着脸和长子对坐在临窗的凉席炕上。
白胜赔了笑脸宽慰她:“母亲,您莫要为几个不懂事的小辈动气,气坏了身子,岂非是儿子的不孝?”
老夫人抬手凝了凝眉心,叹息道:“非是我想插手你房里之事,可这些年来你太纵着秦氏了。你看看如今好好的姑娘都给她教成了什么样,在外端着是副菩萨心肠,连路边的乞丐都嘱咐好生安置,但在家却几次三番对自己姐妹下手;为了攀龙附凤,更是连女儿家的声誉都不在乎了,你难道听不到外面坊间的流言?”
白胜恭顺应道:“母亲说这话儿子就糊涂了,秦氏是您亲自选的儿媳妇,怎会有差?”
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你不必拿话来挤兑我。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秦氏?”
“上次的事情,秦氏自知理亏,儿子已教训过她了。”
老夫人轻哼了声,反问道:“教训?你把人教训到哪去了?打了她屋里的几个人,就张罗着收拾细软回娘家,她这哪里是知错了?”
白胜见状忙道:“母亲莫恼,是儿子让她回秦家反思己过的。”
老夫人望着眼前官场得意的长子,失望的闭了闭眼,“曾几何时,你也是不畏权势的清流世家子弟,现在怎尽学了官场上的那套圆滑世故?”她委实痛心。
白胜面无表情的开口:“母亲望子成龙,儿子不敢不争气。当初您替我求娶秦氏,难道不为着秦家的权势富贵吗?”
“混账!”
老夫人气得脸都红了,恼得拍案道:“我当年之所以替你求娶秦家,还不是你少年得意满京城的乱出风头,也不知是哪日被秦家二小姐瞧上了眼。当时是秦家先有意和咱们家结亲,否则你当为娘会为了权势富贵就不顾你的终身幸福?”
这桩婚事,老夫人多年来一直后悔,心知对不起儿子,便好言好语的解释起来:“我是打探过秦家二小姐的,想着她堂堂侯府嫡女,必然恭良淑德能替你掌管中馈慈育子女。何况,她姐姐能入选为太子妃,可见秦家教女有方,谁晓得秦家老夫人一味的偏宠幼女,把她宠成了霸道任性的脾气。这件事是为娘草率了,但当初若不是你嚷着非……”
提起往事,老夫人又是痛心又是后悔。那时候宗誉侯府纡尊降贵的托人来府里打探口风,她又着急替长子娶亲好断了他那不该有的念想,便直接应了这门婚事。
白胜表情淡淡,好似谈论的是无关己身之事,话中不带丝毫情绪:“母亲考量周全,替我做主娶了侯府千金,是儿子的福分,否则我今日还不会有如此的富贵。
但以白家的门第,咱们家就是高攀了。高娶高娶,既都娶了回来,儿子可不就得纵着她吗?宗誉侯府世袭勋贵,族亲们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何况还有太子妃娘娘和太孙殿下在东宫。自从皇上立了皇太孙后,别说咱们家,谁敢公然和秦家作对?”
“你这话,便是在怨恨为娘的了?”老夫人眸中一痛,震惊的看向他。
白胜连忙站起,不带诚意的弯身回道:“是儿子失言,但道理如此。就算外面谣传什么圣上有意改储,但传了三四年也没见什么真动作,儿子在朝中能有今日威望,说到底还是沾了侯府的光,否则就算儿子有盖世的才华,无人引荐,也不可能平步青云成了天子近臣。
孩儿自幼承母亲教诲,做人当知恩图报,秦家对我有恩,秦氏也替我生了一双儿女,我托付中馈信任她是应当的。记得早些年,还是母亲您苦口婆心的劝我,说秦氏既为白家妇,让儿子与她相敬如宾。家闱和睦方能仕途顺遂,这些都是您说的。”
老夫人伤怀不已,她知道母子间存着嫌隙,知他怪自己当年阻了他和白羽的事情,又将她赶出京城。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日日恭顺请安的背后,心底里怨气还这么大,竟然拿秦氏的事情来嘲讽自己。
“胜儿,母亲当年确实是实打实为你着想,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能害你?”
老夫人虚弱的喘了两口气,犹豫半晌终于说道:“阿羽她,她可是当了你十四年的亲妹妹,你怎能对她起那样的心思?再说,你当你父亲没问过她的意思?”
提到白羽,白胜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似惊似喜的期待看去,“父亲当年,问过阿羽?”
“你父亲疼她,你是晓得的。就因为轻萍回了府,他的眼中还只有阿羽,我才替轻萍感动不平,糊涂着难为了她些。但她是我和你父亲亲自教养大的,也不忍心真不管她,你父亲当时见你心意坚定,便去找她谈话,问她是否愿意记名在他江南一旧友府中为义女,等京中风声淡了,咱们再将府中知情下人都发落出去,待过上几年替你去下聘求娶好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