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房家
崔嬷嬷拿帕子抹了眼泪,“太太言重了,奴婢自然省得!”
房巽听着崔嬷嬷激动的语气,轻轻抿了抿嘴。在她的印象里,崔嬷嬷跟小喜一样,是个单纯的人,对母亲也都是忠心,可崔嬷嬷跟小喜又不一样,她还有个儿子。
半个时辰后,大夫给房巽诊了脉,不过就是落水受惊,开了个驱寒平安的方子便告辞离去,父亲让福全给了诊金,又亲自将大夫送出门去,回来看房巽。
梅花迎春的屏风外,母亲担忧的看着父亲,“这回元姐儿醒过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而父亲却并不在意,他低下头来,温柔的安慰母亲,“怎么会?小孩子哪有不调皮的!是你多想了,这孩子不过是在床上呆的久了……”
蓝色的绸布门帘“唰”的一声被拉开,一个没留头的小丫头气喘着跑进来,“老爷、太太,有客到了……”
终于来了,只要周家三爷进府里,那也许一切就会避开去,房巽欣喜万分。
竖起耳朵,她听到屏风外的小丫头放低了声音说道,“……是房家长房的管家高升,说是房家大老太太,还有殷家四房的九小姐,如今已经到了城外……”
房巽心猛的沉了下去。
应该是周家三爷才对啊,怎么会是她?
殷家四房的九小姐,殷雪沁,父亲在定山寺里招惹来的女人,房巽前世的继母,如今只有十七岁。
就算是房巽对她恨之入骨,也不得不说,在她的印象里,殷雪沁当得起倾国倾城的赞誉。
殷家是大族,祖上却是经商起家。之后有女入宫,于先帝为妃。虽未生下一子半女,却曾宠极一时,殷家便也水涨船高,作为外戚狠狠的威风了一把。只是殷家子孙不堪,虽有几个读之人,却未有几个入仕封官的子弟,而后殷贵妃因病离世,殷家便从权贵中淡了去。
房家大老太太就是在殷贵妃得宠之时嫁到房家,可就算是这样,还是高攀了的。
房家是什么人?那是金陵的香世家,从前朝起就有子弟为官入仕,曾有一门三进士,叔侄两翰林的佳话。
这样的世家大族其实并不算少,可房家又不一样,据说,房家的祖上,跟唐朝时的房玄龄算起来有着这么一丝半点的关系,虽说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偏支旁系,却是很以为然的将房玄龄供在了祠堂之上。
将这个名臣供到祠堂里的,便是房巽的曾曾曾祖父,房谏。
房谏不过是房家偏支不算出色的子弟之一,他幼时在族学念,少年平平,到得而立之年方中了举人,三十五岁中了进士,这才入了房家嫡支老太爷的眼,于是,老太爷便想法子将其纳入嫡支。
那时还是康元盛世之时,前朝高祖康元帝偶然翻阅史,看到房遗爱谋反之事,便叹息道,“虽子孙不堪,仍贤臣矣!”
不知此事与房谏的高升是否有些许关系,但却让大器晚成的房谏一路青云,一直做到了阁老之位。
这些事情还是房巽自大伯祖母的嘴里听来的,父亲从来不曾提起。房巽明白,以父亲的清高,定然觉得那个房家嫡支的老太爷太过势利,而房谏的一路高升也为他所不耻。
可无论如何,房家的子孙后代们,还是很感激这位祖宗。经过数代的经营,房家终于在世家大族里头扎了根。
到得今日,房家已是京中的名门贵胄。房家嫡支的三位老太爷,如今只剩得一位,却也是上房的常客。这便是房家大老太爷,房巽的大伯祖父,房秉久。
房巽前生寄居京中之时,不过见过几面,只记得他多威严,偶尔会露出些许慈爱,也是对着一向得宠的七堂姐房淑宁。
父亲去世后,长房对房巽这个孤女多有照拂,按理说房巽还是应该很感激的,可房巽却总是感激不起来。
最大的原因是,殷雪沁便是长房的人给带进家里的,若不是她,母亲怎么会过世?而父亲又怎么会荒废了仕途?自己的家又怎么会散?
大伯祖母说过,殷雪沁与父亲是在定山寺一见倾心的,而后父亲求了母亲,母亲虽百般不愿,却还是同意将其纳进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新人还没进门,母亲已是病世了,妾室便成了继室。
愤怒、伤心,还有些许的惶恐,房巽只觉得心头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着,她要怎么办?如何才能把这个女人赶出家门?如何能够让父亲对她不动心?房巽睁着大大的眼睛想着心事。
大伯祖母的马车申时便进了府,父亲和母亲早早的去府门相迎,房巽却因着一早落了水被拘在房里。
屋外的太阳渐渐西斜,院子里洒下一片碎金,房巽的心里焦急万分。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一向温柔和顺,只要父亲说的话,她从未曾反驳过。若真的如前世的一般,殷雪沁与父亲一见倾心,那今日恐怕就要出事。
崔嬷嬷拿着笸箩做着针线,夏至哄着房巽在榻上耍。
房巽瞅了一眼立在门边的小喜,心里有了主意。她冲着崔嬷嬷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娘亲,嬷嬷,娘亲……”
崔嬷嬷放下手上绣了一半的双鱼戏水肚兜,轻声的哄着房巽,“姐儿乖,太太过会子就回来。”说着一面过来抱房巽,一面拿起花梨木八仙桌上的糯米糕来哄房巽。
房巽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却是吐了出来,带着口水的糕点落到衣襟上伴随着房巽撒娇的声音,“嬷嬷,不好吃……”
夏至笑着拿了手巾来,“我早说了,大小姐聪明的紧,您拿这吴妈妈做的糯米糕来糊弄她可是不成的!”
房巽由着崔嬷嬷将衣襟上的污渍抹干净,却是嘟起了嘴,“米糕,嬷嬷……”
崔嬷嬷心里高兴,笑的眉眼弯弯,骄傲的道,“大小姐最喜欢嬷嬷做的糕,大小姐莫急,嬷嬷这就给你做去!”
崔嬷嬷擅做糯米糕,喜欢在里头放些红红的山楂碎,而吴妈妈则喜欢放葡萄干,房巽不用尝,一眼便能认出来。
看着崔嬷嬷将廊下的小喜唤进了屋子,又消失在院子里,房巽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光彩,把崔嬷嬷打发出去了,就还有一个不经事的夏至了。
房巽回头看向夏至,嘟囔着小嘴道,“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