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道:“那你怎知死去又活来的感觉?”
野人道:“上曾这样写过,我学来的,用得对么?”
生了然:“不错,是个读的料,以后跟我读罢?”
野人道:“好啊,只怕我读着迷,和尚不乐意呢。”
生不解道:“你很在意和尚对你的看法?他时常约束你很紧么?”
野人摇头道:“那倒没有,他从不管我,只是我与他生活在一棵大树下,时间久了,难免在乎,我说的真心话。”
生道:“果然真心!不过和尚已经走了,他说方寸山今后是你的了,而我若要在方寸山生活,以后须得孝敬你。”
野人心中难免失落,忽而有些伤感。
生见状安抚道:“小子,将来你会明白,在这三千世界之中,有的人暗淡无光,有的色泽艳丽,有的则光彩照人,但是偶尔,你也会遇到色彩斑斓的人,当你真的遇到时,不要过于惦念,否则念得多了,道心也就不稳了。”
野人点头称是,呐呐道:“走了么、走了么,到底还是走了……不要紧,方寸山也不是我的,我连自己从哪里来,叫做什么都不清楚。”
他忽而伤感万分,继续说道:“我从未拥有,故从不计较得失,你想呆在方寸山,那也由得你,我不要任何人孝敬。”
生却道:“那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能白受别人恩惠,这样吧,我教你读,你让我在方寸山呆一呆。”
野人淡淡地道:“随你罢,只怕我不会读,惹你心烦。”
二人一时无话,再往前走,夜越来越深,沉静之中,东西南北无从辨识,他们只是一路向前,其间生吩咐野人万万不能回头看,否则再也找不到路。
不多时,野人突然问道:“生,和尚传我本事缥缈得很,我一时间理不清楚,你能帮忙解惑么?”
“你这个后知后觉傻小子,我思故我在,和尚没有教过你?”
生继续道:“和尚传你睡觉的本事,我是不晓得名称的,但道理只有一个,我说给你听。”
野人欢喜道:“请生教我!”
“以身外身,作梦中梦,欲得忘形泯踪迹,那便努力殷勤空里步,不变异处,岂有不去耶?去亦不变!”
生解释道:“佛家修来修去,不论大乘小乘,有三样必修,唯身、声、识,出息亦知息长短、入息亦知息短长,反之亦然,冷暖自知,你尽观身体入息出息,皆悉知之!”
野人心中暗思暗想,猛然惊醒,迅即又昏昏沉沉,极想入梦,梦里梦外,真假难断,但魂魄却愈发浑厚深沉,意念所到,仿佛智慧通天,信手拈来,皆是大道……
野人发自内心觉得,这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其交流的本事,当真比和尚高去十万八千里,往往三言两语之间,便能使人通透。
遂问道:“你也学过佛,念过经?”
生笑道:“没有,我只是读得多而已。”
野人道:“原来读可以如此厉害,尽能晓得这么多道理。”
“那是自然,读得好的人,能看见一切!”
生见他感兴趣,循序善诱道:“一见自己、二见天地、三见众生,你说厉害不厉害?”
野人不懂这三个境界,他关心的是用途,对自己把握不住的时常没有兴趣。
复再问道:“看见归看见,可有什么用呢?”
生道:“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说有什么用?”
野人心中凛然,暗暗思道:“原来天地有心、生民有命,只是何为太平呢?读真是太有用了,以后非努力不可!”
他问道:“那你为天地立心了么?为万世开太平了么?”
生不答,而是提醒道:“我们到了,还是走到地上去吧,在天上走不太礼貌。”
野人回神过来,刚要动作,却见下面一片汪洋,朝来潮往,白浪滔天,岛屿林立,鲲鹏振翅,鱼翔浅底,天地又活了过来。
二人着陆一片孤岛,周遭海风袭来,野人长发飞扬,青衫猎猎作响,驰目四眺,天无边、地无缘,除碧面蓝天、山岛耸崼外,再无其他。
其心中暗道:“这大海和乌龟带着我偷渡的轮回海比起来,真是渺小不堪,但生灵立于其间,也如尘埃般渺茫,天也大、海也广,心中顿也空明起来,乌龟啊乌龟,既有这等好地方,当日为何要丢我在方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