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不胫而走,原本还埋怨的众多船家客商登时齐齐闭了嘴。现在正值北燕与南楚交战之际,倘若这消息属实,谁敢说一句不是。只能盼着快些解封,好叫自己能早日抵达目的地。

沈荷自然也听说了这传言,只好按捺住焦急一边在客栈里住下来,一边继续打听消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别的消息没打听到,那个伙计小方子倒是兴冲冲地凑了过来,给他们这一桌加了盆满满的菜,说是昨晚和今早用了沈荷的法子后,今日早便牙不痛了,到此刻都没复发。一时不停翘着拇指,对着沈荷连连道谢。

沈荷叮嘱他要坚持用这法子漱口,往后注意饮食清淡和牙齿卫生,此事便也抛下了。

不想这会看病的名头儿很快便传了出去。客栈大通铺里住着的人走南闯北,身上多少都会带些小毛病。平日顶顶也就过去了,懒怠特意去医馆寻郎中。反正滞留无事,又同住一家客栈,便纷纷寻了过来叫沈荷帮着看。

沈荷按照前世的记忆,一一替他们看过,选开一些廉价的对症之药,忙碌个不停。

按照医所讲,一个方里,分君、臣、佐、使四类药材,唯相辅相成,才能达到最佳药效。世人总觉价贵的药,其疗效必定优于价贱者。这其实是一种误解。

例如金银花与黄芩,这两种都是极其常见的药材,价格也低廉,但前者清热解毒,后者清热燥湿,药效显著。

从前,沈荷也曾怀疑过游方的郎中,甚至质疑古籍医中时常会出现的一个经典方救命无数的记载。

但后来,跟随那个郎中学习数年,又亲诊过几个病患后,她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有些方子药效似乎力不能及。原因很多,其中重要一条,便是好方子也需要好中药来配。

中药讲究地道。比如贝母,以四川所产为优,这才有“川贝”一说,但有人为了追求经济效益随意种植,自然导致药效下降。

中药讲究炮制。光炒一种,方法就有米炒、沙炒、盐炒、麸炒等十数种。比如米仁健脾,若用麸炒,则更增强功效。而有人为求方便,早摒弃了这些繁复的炮制之法,大多集中加工。

中药也讲究品种。一种药材,根据炮制方法不同就可分出许多品种。例如半夏,内用可和中理气,外用可消肿止痛。但生半夏有毒,必须先经炮制。根据炮制方法不同,可分宋半夏、仙半夏、姜半夏、法半夏、戈制半夏、竹沥半夏等。

但在后来,随着不少炮制技法的失传,能用的只有制半夏、法半夏、竹沥半夏等寥寥几个品种。一些经典方中标明要用宋半夏,却只能用制半夏来取代,经典方的效果自然便大打折扣。

总而言之,炮制用料及工艺对于药效非常重要。就像此刻,沈荷开的虽大多是廉价之药,但只要切合患者的病患之处,疗效未必不佳。

忙碌起来时辰过得也快,一个下午眨眼便过去了。天色再次暗了下来。

沈荷替人问诊看病时,留意到昨日那个蓝衣青年似乎一直在自己近旁,显得颇感兴趣的样子。但没靠近。只不远不近地坐着。觉得他举止有些奇怪,看了几眼,也没搭理他。

如此又过了一夜,到了停留在这镇子的第三天,看完最后一个人后,草草吃了晚饭便回房歇息。那跑堂小方子照她的药吃,这两天再没复发,感激她治好了自己的牙痛症,殷勤地亲送热水。沈荷道谢后闭了门,与小翠准备歇息。

她觉得有些疲乏。脱了外衣,解开束缚胸口的胸衣,长长舒了口气后,把自己抛在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睡得正沉,忽然听到响起急促敲门声,人一下惊醒,摸黑坐了起来大声问道:“谁?”

“沈先生,有人急寻医!”

这两天,客栈里的人都改口叫她先生了。此刻说话的,正是跑堂小方子。

沈荷听到有人急病,睡意顿消,忙起身下床点了灯。匆忙理好自己衣衫后开了门,见小方子和掌柜的一道站门外。那掌柜道:“陈先生,赶紧去驿馆!”

沈荷本以为病患是客栈里的人,没想到来自驿馆。驿馆里住的,非官即差。

沈荷还在迟疑,掌柜的已经一把扯了她衣袖匆忙要走。沈荷只好挣脱开,回屋告诉小翠,便跟随掌柜的去了。

往大堂去的时候,顺口问病人身份和症状,那掌柜却一问三不知,只不住口地催促,说驿丞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沈荷匆匆到了大堂,借着昏暗的烛火,看见正中果然站了两个人。一个瘦子身着灰色公服,一脸诚惶诚恐,估计便是驿丞。另一个人却是老熟人——安远光。

沈荷猛地将头缩在衣服里,天啊,怎么会在此地碰到这个人,真是倒霉。不过想想,自己是男装打扮,那日二人又只是待了片刻,并不一定能认清自己。

听见脚步声,安远光猛地回头,看见沈荷过来了,一怔,上下扫了眼,果然没有认出男装的沈荷。只是怀疑道:“他会看病?”神情里满是质疑和责备。

这驿丞姓王,是此家掌柜的小舅子。

他虽位卑,但驿站接待南来北往的官员,加上他这地儿离上京又近,多年下来,朝中大官也是见过了不少。

今天半夜,驿馆里忽然又闯入了风尘仆仆的一行四五人。余者他不认识,但这个安远光,他却见过。此人是安国公的长子,妹妹是皇上最受宠的妃子,现在安家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当然不敢得罪。

另外两个人都是南楚装束,但看相貌却又有些差别,尤其是其中一人,安远光对他甚为客气。王驿丞虽不过是个低等浊官,消息却灵通,只觉得这几人行为有些反常,但都城之事王驿丞也听说了一些,陆家上上下下几十口入,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他一个小小的驿丞可不想惹上祸端,便只装作未曾察觉。

安顿好这一行人后没片刻,安远光便匆匆唤他,命立刻寻个郎中过来。他虽没提是谁不妥,但王驿丞想起方才偷眼看那人时,昏暗灯火也掩不住他苍白的脸色,估摸着便是他出事了。

不敢怠慢,急召了镇上回春堂里唯一的那个坐堂郎中来,最后却是无效而出。里头那大人物如何是不晓得,眼见安远光的一张脸却阴沉得吓人,王驿丞唯恐出事被迁怒,正心惊胆战之时,忽然想起昨日仿似听自己姐夫说过,他客栈里来了个妙手回春的小郎中,也顾不得许多了,慌忙又来这里找。

????王驿丞也早看到了随自己姐夫出来的沈荷。见竟然是个弱质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登时暗暗叫苦,后悔自己一时轻信,只怕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便不住朝自己姐夫丢眼色。

掌柜不认得这威势深重的公子,只是听他一开口便杀气腾腾,自己小舅子又丢来杀鸡般的眼色,自然害怕,上前作揖颤声道:“大老爷息怒。这位沈先生,别看他年纪小,看病真是一把好手,前日一来,便治好了我店里一个伙计的老毛病……”

“方才领来的是个庸医。这个要是再不顶用,老子要你们好看!”安远光喝道。

?“是是……”

王驿丞再次想起方才那个被他拎了脖子丢小鸡般给丢出去的回春堂郎中,暗呼倒霉,面上却不敢现出来,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一叠声地应个不停。

沈荷虽然并不想被安远光认出,但却并不愿被他如此轻视,再一想,自己又不欠他什么,半夜把自己拉起来给他看病,倒像是求着他一样。

于是,沈荷压下心中的不满,粗着声音道:“顶不顶用,须得去看后才知道。只是话说前头,我虽略通岐黄,却也不敢打包票能治百病。尽我所能而已。”

????安远光听后一怔,他出身高贵,自小便被人巴结惯了,此刻见这少年郎中竟敢这般与自己说话,心中有些不快。

再次打量了下沈荷。见他立在那里,神情也正如他方才的那话一样,不卑不亢。安远光便哼了声,霍然转身,厉声道:“既然会看病,那就快跟我走!啰啰嗦嗦说那么多甚!”说罢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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