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官宴调了兵。
顾星朗当然明白她意思:告诉,意味着不能等到明日,慕容峋若有心下杀手,今晚便得行动。
冰原黯寂,风声暂歇,他低头摩挲拇指上的扳指,浑透的白玉制,镌着极小一个雪字。
“再想想。”
阮雪音转望寂静大地,“有办法让慕容罢手么?”
“为何?”
“他罢手,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如若不然,”
必有死伤,就在他们之中。她没说出口。
顾星朗继续摩挲扳指。太静了,阮雪音似乎能听到指纹和玉石擦碰的声响。
“来不及了。他但凡露杀心,哪怕最后没动手,上官宴也不可能放过他了。”
半个时辰后慕容峋归来,脸有些红,该因来回赶路太急,却格外显得神采奕奕,就像——刚振完士气的将军。
竞庭歌没法不问。
“散步散心啊。”慕容峋闷声,“难道看着你吃鸡蛋喝酒眉来眼去?”
是夜母女四人住在石堡内,其他人分住外头搭起的帐篷中。孩子们呼吸均匀,睡颜酣甜,灯火稀微中竞庭歌轻声:
“睡着了么?”
无人应。
她浅浅一叹,侧身搂着阿岩出神,方听见阮雪音答:“没有。”
竞庭歌腾地坐起,“跟我说说。”
石床相距不远,阮雪音翻过身,也坐起,“说什么?”她认为她心里多少有数的,只是不想猜,因为无法面对。
竞庭歌定看她片刻,“我能怎么做。”
阮雪音稍忖,“还想拿回慕容家江山么?”
此为竞庭歌北上寒地的初衷。“明知故问。”
“那么对面始终是上官宴。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
竞庭歌因这句话心跳如雷。“何意?”
“有争夺就有胜负,有胜负就有生死。”
“我会保他不死。”
“你我不是天神,保不了任何人的生死。”
竞庭歌蓦地站起,趿鞋披斗篷往门口奔,费力拉开沉重木门,看见无垠的冰雪地上静默的大小帐篷,慕容峋和上官宴就各自睡在其间。
帐篷之上是墨蓝的天幕。
墨蓝天幕间,裙纱般的莹白光海正轻盈舒展。
“小雪。”
阮雪音在思虑,没觉她语声异样,也就没动。
竞庭歌又喊一声,她心里嫌烦,到底披衣过了去。
两人就此并立仰头,许久无言。
白色神光真如少女的裙摆,上官宴所言不虚——所以雪光的形态竟然恒定么?
听雪灯和它其实有那么三分像,只形态不同——上官宴未免武断。
“听雪灯像的啊。”便听竞庭歌道。
“像的。”阮雪音下意识回,没由来泪意涌,未及屏住已湿了眼眶。
是为娘亲又或明夫人,还是为自己与这桩秘辛的半生因果呢?
终于得见,如见一位素未谋面却通信经年的故友,是喜是嗔,是怨怪是释然。
竞庭歌转头看见她落泪,万分明白,鼻子亦酸,拉住她的手。
手拉手望天,如此画面在她们的孩童、少女时都从未有过,却在已为人母的二十八岁这年发生了。
而远远看,两个纤细的姑娘依旧如孩童如少女,这小半生,也许一直就手拉着手在望天。
用世人看不见的方式。
“你该去睡觉了。”良久,竞庭歌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