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小八,往西南走。”窗外还在等,他不得不指令。
那头似是意外,“陛下——”
“去吧。”
外头只得应诺。
顾星朗持续看着阿岩的睡颜。
不是的。
除了愧对同孩子的许诺,他分明还试图遮盖自己的情绪。
他试图假装自己与上官宴没那么好交情,试图将过去十余年的惺惺相惜都当作逢场作戏的弈棋。
他与他确实互相利用。
更在后来成为了明面上的对手。
经过景弘十年,除了阮雪音和家人,他不想再为任何人掀动情绪。
更不会为那些情绪改变决定。所以此刻指令,他告诉自己,是局面需要从长计议——扶峰城的兵马毕竟要掉头了。
他也想看看慕容峋打算怎么做。
最要紧的是,须将孩子们送去稳妥之地。
他这般说服自己,少时与上官宴相识相交、煮酒论英雄的画面却不断自记忆深处浮起。
那是他初为国君的岁月里为数不多有颜彩的点缀。
他带他看了些不一样的人间,亦友亦师,也似兄长——放在从前他绝不会这样结论。因为乍离别吧,且再无相见可能,不得不直面真相、承认悲痛。
“停车。”以至于他下意识说出这么一句,不够响亮,不足教外头听见。
只阿岩听见了。
“姨父说什么?”迷迷瞪瞪间孩子问。
顾星朗呆了一刻。“你唤我什么?”
阿岩这才清醒些,坐起来,“你刚说话了。我听见了。”
顾星朗垂眸,大半张脸隐在暗处,“我让他们停车。”
阿岩立时紧张:“为何?”
顾星朗没答。
阿岩便喊:“停车!停车!”
车没停,小八回马车前,“主上?”
顾星朗正对阿岩晓之以理,讲明不可出声太过、引来危险。“预计几日?”他随口应付。
“回主上,雪势见小,天将明,行路会容易些。属下以为,兼程不歇,三日可出寒地。”
顾星朗说声知道了,闭上眼,计算扶峰城大军回师的速度,又想慕容峋若一横心要赶尽杀绝、拨出一支先锋骑兵来穷追,他这带着孩子的车队未必跑得过。
不知小雪她们现在何处。
“就这么办吧,兼程不歇,先与淳风薛战他们会合。对了,如有可能,找一坛酒。”
车外小八一愣,称是,驭马而去。
“世叔?”车内复静,阿岩小心翼翼。
顾星朗睁眼瞧她,不追问方才脱口的“姨父”,温柔道:“阿岩睡吧。上官爹爹传信过了,说事情办完,就来看你,给你带好吃好玩儿的。”
阿岩满脸放光。从前的记忆多半模糊了,但上官爹爹总有好吃好玩儿的,此一项,她始终不忘。“好。”遂点头,再次躺下,仿佛听话睡觉,便能快些见到想见之人。
寒地北边,雪絮纷扬处,纪齐接到密令,带着车队马不停蹄奔行。
一天一夜过去,以竞庭歌对地形之谙熟,已明白是在往西南边境。
那里,该有顾星朗入蔚的通道。
“我算是被你劫持了么?”
“别这么想。”
“你真的比我厉害,小雪,总能顺理成章、情理皆全地达成分明功利的结果。”
“这话听着不像夸。”
竞庭歌嗤笑。
“慕容若拨兵马过来,被劫持的就是我。”阮雪音又道,“所以没什么厉害的。”
竞庭歌想一刻,“他难办。扶峰需要大军尽快回师,是否分出人马追顾星朗或来截你我,不好抉择。”
“他须赌一把。因为连我都不确定,大祁的兵马还会否入蔚。”
竞庭歌没接话。这大概是二十八年来唯一一次,她祈愿双方默契、各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