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玉石俱焚。
“他会么。”会不惜性命么。
“你会他就会。你们两个都死不让步,不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放弃此回合,又是望不到头的争斗,不若毕其功于一役,短痛代长痛。到这刻,竞庭歌已彻底了然双方心态。
她相信阮雪音也了然。
慕容峋心中挣扎,终是抬手示意。
身后兵马因此收势,那重伤的信使见得黑甲的骑兵,没功夫细想是哪路人马,直冲到跟前,奄奄一息:“对方围而不攻,只射杀试图出城求援者。”
“主将是谁?”竞庭歌问。
“祁国十公主,顾淳风。”
“大概多少人?”
“目测,数千…”
“复州府尹和督军呢?”
“小的正是府尹大人家奴…大人他,昨夜遇刺,已经身故…一个时辰前边境烟,孟督军率兵马前往支援…早已不在城内…”
“城中兵马还剩多少?”
“小人不清楚…小人…”
话音骤止,不知昏厥还是咽了气。竞庭歌盯着他后背歪斜交错的羽箭,脑中飞速盘算。
由崟国分出两国新区之后,因地形地势和城郡划归,整个西境交界地带变得极为复杂,密道、偷袭之法能被顺利使用,多源于此。景弘十年祁蔚各逢剧变,这几年双方都忙着安内,所以谁率先打破平衡再次开启征伐,从西边着手,是有先发优势的。
显然没人料到,顾星朗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发动进攻。
她自寒地相逢之时便有所感,故重视。但此后发生的一切,慕容峋的后手、上官宴的身亡,都在她意料外。
所以才陷绝境啊。
她自嘲而笑。寒地剧变看似慕容胜,却因顾星朗准备充分而同时引出内忧外患。不能说慕容峋做错了,因为机会确实千载难逢,四两拨千斤;却也当真全是险棋,以至于后局难收——便是老师所说的,“势”么?
此世此代,势在顾祁,人力不敌时运,天不佑蔚。
她仰头望苍茫穹天,竟能清楚看见云层剥落,雪絮被一点点挤下来。
天若佑蔚,陆现的援兵就该到了。
她闭眼听了一刻风声,什么也没有。
遂看一眼慕容峋,然后策马出队列。
“彻夜奔袭,又冷又饿,师姐师姐夫,可想念蓬溪山的青菜捞面条?”
阮雪音在这头,听着此言忽感到手背上一点突出的凉意。
她垂眸,看见一颗雪粒子,晶莹澄澈,不化不灭。
“一顿面的功夫等不来东边援军。”顾星朗道,“且陆现,未必会出手。”
竞庭歌笑:“正因等不来,师姐夫才无所惧,更该应了这碗青菜捞面条。”她一跃而下,往中央走,“长途跋涉,该有炊具和简单食材罢?师姐夫若不放心用我方的,庭歌过来煮便是,以表诚意。”
她脚下不停,说着话,看向了阮雪音。
阮雪音脑中也飞快地算,同时迈步,与她交会于中央。“还是那句话:让我们走,然后你们东归,收拾旧山河。”
竞庭歌笑笑,“哪还收得回全部旧山河呢?蔚西将失了。”
阮雪音没法否认。方才那信使虽说的边境烟、并非蔚西,凭方才顾星朗的反应足以确定,薛战已经动手。
竞庭歌看着她,“让我煮一锅面。”
阮雪音蹙眉:“你们已没有筹码可讨价还价。”
“是啊。”竞庭歌答着,再次高声:“所以不差这一锅面!我军愿后退十里!然后师姐夫此刻就传令淳风殿下,带精锐前来!如此诚意,不知能否换得一炷香的光景,共进临别一餐!”
“胡闹!”那厢慕容峋听见提议,尤其那句后退十里,怒而暴喝。
“够了!”纪齐亦趋前两步,试图说服,却不知能说服什么——让他们离开,接受蔚西遭攻伐、或归祁?想想已觉荒唐。
竞庭歌回头望慕容峋。
寻常的铠甲,寻常的战马,完全不如他的天子战袍和飒露紫。
但三十一岁的慕容峋比十八岁的他更高大,更英武,只看那驭马而立的身影,依然很像盖世英雄。
竞庭歌选中的君主,怎么能输呢。竞庭歌辅佐的国家,怎么能灭呢。她心里想,微微笑,离得太远,再兼风雪飘洒,慕容峋没有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