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音只觉好笑,“你脑子不清楚,我懒得同你条分缕析。”
纪齐举着火把过来,道夜里风大,最好回去避着。
竞庭歌犹自疑虑,却不能不信阮雪音的判断,折返洞中,发现饮酒的三人已歪斜。“一坛而已,喝倒三个,真无愧梦千年之名。”
阮雪音虽知此酒烈,更知顾星朗和阮仲都是千杯不醉的实力,慕容峋稍逊,却绝不会被这么点分量干倒。
竞庭歌也想到了,“不会有问题吧?”
阮雪音遂过去拿起阮仲跟前的酒碗,细嗅,又以指头蘸取略察,然后拿出随身银针试验,最后伸手,摸上阮仲前额,又至手腕号脉。
皆无不妥。
而竞庭歌全程盯着顾星朗,越看越好笑,终于近前一蹲,“陛下满脸写着醋与恼,还装醉呢。”
顾星朗不理她。
皆无不妥,酒又不多,只能是装醉了。阮雪音也这般结论,站起来,拉竞庭歌离开。
都走进通道了,竞庭歌站住,还想折返——平白无故,默契装醉?
“晓得了又如何?”阮雪音问。
“究竟是什么?”
“我确实不知。”
竞庭歌目光变得幽深。“最近看星星了么?”
“嗯。”
竞庭歌等着她说。
“变天之象。”
“哪个方向?”
阮雪音其实有观瞻,却摇头。
竞庭歌难得忧思盈面。
“有时候想想,问题只在执棋人之间解决,不牵连黎民,不在整个大陆掀起风浪,也挺好。”
竞庭歌有许多不明白,却一如既往明白阮雪音的话。“但你要知道,远远争斗或可保全,近身决胜负,必存死伤。”
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两人各自回自己那间,洗漱毕,躺到孩子身边,合上眼,脑中一片嘈杂。竞庭歌的观星之问反复萦绕,越来越响,阮雪音不得不睁眼,坐起,挣扎片刻,终是披衣外出。
今夜星月不亮,云却也不多,离开林间去往高一些的空地,可以一观。
值守之人林立,纪齐已换班,戍守洞口的是小八。
“夜已深了,殿下。”
阮雪音微笑,“只出林子,不走远。”
小八一忖,请她稍待,过去与另一名将士交代几句,又点了五个人,返回道:“属下们护殿下前往。”
梦千年余香漂浮的洞内,慕容仍闭着眼。
许久幽幽道:“《易经》中有一卦曰履,兑下乾上。”
其声抑扬,却慵懒,像醉话,像梦话。
顾星朗和阮仲也都闭着眼。所以这话谁听见了就是说给谁的,明白的人自会明白,不明白的,听也白听。
无人应答。盏茶功夫之后顾星朗摇晃着站起,扶着洞壁往外走。
至洞口人已站直,当然没醉,看见戍卫的脸,眼锋骤厉,“怎么是你。”
他治军之严比从前有过无不及,人、时、地,一经安排须绝对遵从——这个时辰,不该此人。
“回陛下,”戍卫一凛,躬身沉声,“皇后外出,小八带着人随行了。”
月光比先前亮,显得林海之外的高地格外开阔。阮雪音盘腿坐着,身下毛毡极厚隔绝凉意,最冷的反而是脸与手——举着墨玉镜仰着头太久,真有些僵。
顾星朗还没走到便被小八等人发现,竖指唇间,示意所有人噤声。
越走越近,便看见她,斗篷的绛红色在银蓝雪夜里尤显热烈,那姿态却如常清冷,而整幅画面,这样的观星场景,让人想起祁宫里的月华台。
和挽澜殿房外的露台。
他那样陪她看星星,很多个夜晚,断断续续很多年。
有一阵格外嫌她字丑,故意在她月华台观星之时跑上去,命备笔墨纸砚,从后环着她,手把手一笔一划地教,每个字写二十遍,直惹得她着恼。
“阮雪音三个字总要练好。”他不依不饶。
阮雪音站久了腿酸,一直低着头脖子也酸,回半边脸道:“同你做笔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