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蔚国三十年不受攻伐,是先生拿命换的。
民众如是说。
她凭己身守此国,此国的民众便也以生者的方式守她。
终究是不白费的,娘亲。阿岩心里道,再望城内,见得神灯一盏自一处府宅中升起,又大又亮,依稀可辨灯纱上题字绘画,精美至极。
是淡浮院。去年也放了神灯。而这项白国习俗何以在蔚国风靡,阿岩也遣人打听了,说是上官大人从前常放。
-据说上官大人也怕黑呢!
民间还传。
-那,咱们也为大人一夜灯?该哪日办啊?
-嘘!这事不好办,也休对人提了,若惹得今上不悦…
也是听了这些传言,阿岩方知蔚国百姓对上官爹爹极尊敬,大概因他一心为民、主政期间确实做了许多好事。至于害怕今上不悦,纯粹因双方立场——陛下得归,是击败了上官大人。
然争斗归争斗,好坏归好坏,二人都是值得托付的上位者,民众心里门儿清。
而父亲又哪里会不悦呢?他重回君位,却未改年号,继续用着“正始”二字;新政许多举措,依然在行,包括女子科考入仕。
“殿下,饭菜要凉了。”
阿岩回神,看一眼桌案,“先盛一碗青菜捞面条吧。”
同一时刻,景弘十六年的霁都,挽澜殿偏厅的圆桌上也摆着一盆青菜捞面条。
顾星朗刚吃两口,涤砚来报,靖王求见。
“让他进来。加副碗筷。”
顾星漠一身赭色朝服,风尘仆仆,分明少年模样,眉眼里却似有万丈深渊。“九哥。”进偏厅,他叩拜行礼。
顾星朗随便瞥了一眼,道:“说多少回了,收起你这张阎罗脸,内里再如何,勿要明示人前。”
顾星漠一怔,不好意思笑笑,也便露出十八九岁的人该有之怯,“九哥教训得是,臣弟功夫不够,还待操练。”
“这都操练几年了。”
话是随口说的,顾星漠却因此不敢动,继续垂手立着。
“坐下吃些吧。太多了,朕一个人用不完。”
顾星漠一整日在外头奔波,属实也饿了,闻言称是,坐下举箸。
兄弟俩沉默吃了几口。
“最近休沐,朝中事少,你又在折腾什么?”
顾星漠近些年勤奋不亚于初登基时的顾星朗,凡手头事,力求尽善尽美。“回九哥——”他放下筷子。
“边吃边说。”
“是。”
遂将今日行程禀一遍,都是些业已完成的公务善后。
顾星朗样样有数,兴致缺缺,“明日歇着吧,去夕岭转转。闻家那边,一拖再拖,你喜欢不喜欢,总要见见。今日他们举家出游,此刻该已在夕岭了。”
“九哥,臣弟自觉——”
“过三个月就满十九了。”顾星朗打断,沉眸看他,“你究竟什么毛病?真想要你嫂嫂不成?”
当初淳风问小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答案虽是“嫂嫂那样的”而并非“嫂嫂本人”,到底不敢对顾星朗说。也是这回,她和纪齐归来过新年,有一晚酒喝高兴了,聊起弟弟婚事,不小心漏了嘴。
顾星朗此时这话,其实半玩笑半威逼,主要是为了让他将嫁娶之事放在心上。小漠却吓得筷子险些掉桌上,飞快起身,便要谢罪解释。
“行了。”顾星朗摆手,示意他坐,“明日去夕岭,就这么定了。”
顾星漠不敢不从。
“你嫂嫂,”却听他又道,“最近在锁宁旧宫。”
整个大陆都盛传祁后阮雪音还活着,带着嘉熠公主深居蓬溪山,不时便会出门游历。但母女俩毕竟没回霁都,没什么人见过,所以传言始终只是传言。
因方才诘问,顾星漠听见嫂嫂二字就头皮发麻,“哦”一声。
顾星朗继续低头吃面,想起信报中称,她带着朝朝上了崟宫制高点九层台。
那是昔年阮佋试图获取长生之道的所在,他几乎确定,她是为竞庭歌而魔怔地跑回去一探究竟。
比慕容峋有过之无不及。
他轻轻一叹。
“今日午后碰上了武安君。”因提及锁宁,小漠想起阮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