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睡了?”顾星朗问。
“嗯。”阮仲答,稍犹豫道:“雪音也休息了。”
是要他勿再打扰。
“我就看一眼。好久没看过女儿睡觉了。”
这话强硬中其实带了两分商量的意思。因为他完全可以不说、直接去。
阮仲默一瞬,侧身让。
不大的洞穴里火堆被细心笼在角落,烘出暖意层层。最里的石榻上一层皮毛一层褥子,也干净清爽,阮雪音就躺在外侧,内侧是已经熟睡的朝朝。
顾星朗走到床边时孩子刚好翻身,四仰八叉的,半背露在外面。
阮雪音伸手掖被子。
“辛苦了。”他低声。
阮雪音吓一跳,回头嘘,然后坐起,小声道:“别闹了行么?算我求你。”
顾星朗坐床沿,认真看她,“不闹。你安心睡吧,今晚我来掖被子,保证不让孩子受凉。”
这还不叫闹?!阮雪音极尽郑重:“你不能睡这里。朝朝醒来看见,怎么想?”
“我不睡。就坐着给你们守夜。”他拢她双手在掌心,“但小雪,她总会知道的。”
阮雪音垂眸,“至少不是现在。”
无论是否权宜,顾星朗都愿将这话当作某种松动和转机。“我明白,不会自作主张。你说何时就何时。”
阮雪音只觉心乱。“还有一事。”她按住情绪与满脑子庞杂,四下看了看,示意他近前些。
顾星朗巴不得,本就近,一个倾身便抵到人脸上。
阮雪音偏开寸许,低声:“她确实不知道。而他一心要去,劝都劝不住。”
没有人名,但顾星朗完全听懂。他笑起来,“知道了。”
“你去吧。早休息。”
顾星朗答应着,在她颊上嘬一口,道一声晚安。
都走进曲折通道了他还在痴笑。
算有进展吧?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那怦然竟比二十岁时更烈,大概因那时候他顾虑太多、终于向她表明心意的初雪夜其实也揣着复杂的忐忑——不像今日,坚定而至于决绝,他要她的全部和此生,谁都别想拦,谁都拦不了。
她本人也不行。
阮仲还站在方才分别之处。
将顾星朗七情上面的蠢样尽收眼底。
顾星朗显然没料到还会遇见人,花了半刻功夫才收拾好神情。“有事?”
“怕你食言。”
说好的只看一眼。
顾星朗心绪佳,懒计较,“现在放心了。”这般说,要遵阮雪音的话去睡觉,走两步回身,“喝酒么?”
不是没喝过。两回,在宁安槐府和锁宁城北小院。一次打架,一次交心。
“好。”
此来带着暖身的佳酿,也就剩一坛了。顾星朗命人送来,架起火,亲自倒入酒器中加热。
这处洞穴偏在一隅,外壁被悬空挖了个窟窿,约莫是用来做窗。坐在地上,举目一望,正好能见外头山林和飘飞的雪,框在窗内,似一幅画。
“那年在小院你说,会听凭她意愿,不会强留。”阮仲饮一口热酒,“如今看来,你这人惯于食言。”
顾星朗举碗致意,喝下一半,“在其他事上我真不曾食言,哪怕关乎生死社稷的机要,哪怕对待敌人。”
阮仲当然知道。这些年他每一次决策、做法与结果,他们这些局内人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