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禾置于老穆头与兄长墓前的大树根下,身披粗麻编制陋席避寒,闭目沉沉睡去。

于梦中见异象,空中日头宛若巨鼎,流金铄石。穆禾双手触及地面,即刻起一血泡。

他抬首,遮目露一缝隙直视苍穹。见苍穹之下,一巨大城池显露,其之大,堪比五岳悬于天,甚有泰山压顶之感。而后又见其急速下沉,向地面落去。

周遭,壮丁惊呼、妇孺哭喊不绝于耳,他随人群攒动疾奔,欲躲此灾,终不及那城池下落急速,眼见自身便要被碾为肉泥,他猛然惊醒。

穆禾喘着粗气,倒吸一口凉气。他拂去额头躺下的浊汗,抬眼,日头仍圆盘大小,萧瑟秋风更添寒意,他去了陋席,裹紧衣衫,似是惊魂未定,久久不见动作。

他少时便多奇梦,老穆头也邀陈药师瞧过,道是梦魇,服几剂宁神汤便过去了。只近些时日,或因压力太大,这数年未发的梦魇,频频扰他梦境,令他不得安眠。

今日乃老穆头头七之日,想来这穆禾性子也倔,自那日与云瑶分别,他当真未再踏入过青鸾镇地界,只于田间采了些粗麻制成草席,夜里取些干柴火,渴饮山泉水,饥食秋熟果,便这么守着老穆头和兄长的墓,足足熬了七日。

好在年轻气盛,此番折腾倒不见他气虚体弱。他伸一懒腰,望向亲人墓牌,起身深拜三下道:“老爹,兄长,请晨安。”

他两步行至鸾鸣河畔,双手盛水泼面,凌冽泉水瞬间激的他神清气爽,方又活动了番筋骨,想着老爹头七,定要有些体面吃食,奈何身无分,只好亲自动手捕猎。

田间野味多活泛善隐,穆禾忙活半日,累出一身汗水,方捕一野兔、一山鸡。去皮生火,烤制焦黄。虽外部些许地方经火燎有些发黑,但内里却嫩滑爽口,香飘十里,闻之垂涎。

穆禾将烤制成了的野兔、山鸡,置于老穆头与穆穗墓前,而后席地而坐。

“爹,山野里不得什么好吃食,您与兄长且将就着。来日,待我去那舒华派替你二人讨回公道后,我便去邻村找份活计,领了工钱再好好孝敬你们。”他一面与二人自说自话,一面轻手撕扯着野味紧嫩肉质,均匀摆放地下。不时又道声贪嘴,将烤糊的部分送入自己口中。

“爹,也不知您在地下与娘同兄长碰面了没,若是团聚,兄长定要说嘴我未将您照顾好,娘最疼我,定会呵斥兄长,说不准还会用汤匙敲他的脑勺。”讲到这,穆禾轻笑两声,然双目似又泛红:“你且宽心,告诉娘我已知晓身世,并未因此与您二老及兄长生了嫌隙,让她于九泉之下,也松了那口气。”

穆禾于墓前呢喃许久,待肉食皆凉,便刨坑埋了,也免林间走兽寻味而来,饶了二人清净。又以袖间净布,细细拂去墓牌染灰,跪地而拜,磕数响头。而后动身,向舒华派行去。

他绕行偏路,于西绝山另一易攀登之处入山,也好避过那些令他生厌的青鸾镇村民。进山后,往来挑夫不绝,似比之前更加繁忙。穆禾一路向上行,一路注意着挑夫面孔,盼着能见到胡大嘴,与其闲话两句也好。可临至山腰,却也不见其身影。

西绝山腰,可见一巨大石碑,以剑气写‘舒华派’三字,一众挑夫至此便止步,纷纷放下扁担,内里吃食物料皆由舒华派弟子接收,复运至派中。

挑山数年,穆禾不知在这石碑旁立了多少回,却从未细看过,如今闲来细瞧,那字写,大气威严,寻常毛笔所俱不可相提并论。

他痴望着,只片刻,突觉右肩为人所拍,遂回过神来。眼前站着的,是平日里挑山常接他手中之物的舒华弟子,元风。

“几日不见你,还以为你另谋了其余好活计,不再上山来受这苦了。”元风笑意盈盈,与他打趣,后又见其身后并无扁担,问道:“怎地今日不见所运之物?可是旁的师弟取了去?”

穆禾摇头道:“我本就无挑扁担上山。”

“那你来这作甚?莫不是来观景的?哈哈。”元风爽朗笑了几声,又指了指四下说道:“这景色你怕早都看腻了,既不挑山,又费这气力作甚?”

“上山讨一交代。”见元风一脸茫然,应是对元齐所做之事无所知,他便开口将事情经过道明原委。

元风听罢面色稍显震惊,自言自语道:“我只知元齐做事鲁莽冲动,谁曾想这般伤阴鸷的事,他也做得出。”

“贼人蔑我兄长重伤你派掌门,后又一剑夺我爹性命,这般弑父辱兄之事,我岂能忍?”穆禾双手紧握拳,语气愤怒:“如今非得上舒华,向掌门讨一公道不可。”言罢,便越过元风向着山上走去,还未行出几步,却被元风一把拉住。

穆禾扭动身躯挣脱不断,奈何元风山上修炼多年气力颇大,一言不发便将他拉扯到了石碑后。

穆禾趁其手上力道放松之际脱身,冲元风大声怒道:“难不成他犯下如此劣行,你还要包庇同门?”

元风脸色凝重,食指移至唇间发出‘嘘’声,示意穆禾低声莫言。

“你误会我了。”他走进穆禾,轻声道:“想来你还不知,这些天派里生了大事,上下一片乱象。掌门因被人偷袭重伤,需数年闭关恢复功力,便吩咐大师兄暂代掌门之职。可三师兄一向与大师兄不睦,又岂能遂了他的愿。现下他二人正在派中拉帮结伙,双方势成水火。那元齐偏又是三师兄的心腹,任凭你空口白舌,是奈何不了他的。”

“我管不得你们派中这些乌烟瘴气之事,我只知我爹殒命舒华弟子剑下,舒华派必给我一个交代。”穆禾再欲冲上山腰,却又被元风挡在身前拦下:“即便我放你过去,你也上不了山,入不了派。”他指了指山腰口把守的数名舒华弟子,又指了指往来山腰接手物料的弟子,道:“派中有明规,非舒华弟子不可登过山腰。你若要硬闯,你眼瞧着那些人,哪个又是好对付的?怕是还未替你爹伸冤,就死在这西绝山腰了。”

“西绝山如此偌大地界,登山之途必不仅此一条。”穆禾目视元风,语带恳求道:“还望元风师兄告知,”

元风听此话忙摇头摆手,然目光却不时朝东方望去:“不可不可,这不是供不供出我的问题。东边有一斜坡,遍布赤色血藤,顺着血藤倒也可爬上山,可那地界险峻异常,我劝你还是消了这念头吧。”

“如此说便当真是有了。”穆禾稍退身,向着元风方才看去之地垫脚望了一眼,而后向前拱手一拜,道:“多谢元风师兄,日间挑山事忙,便不多叨扰了。”话罢,他快步向东方行去。

身后,元风此次也并未拦他,而是在其身影远去后,浅笑细语:“还算是个机灵的。平日里元齐那副作威作福的嘴脸最是惹人讨厌,如今竟连手无寸铁的百姓亦敢屠杀。此事若真告到大师兄那,三师兄神通再广,也定保不了他。冥冥之中自由天意,或许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穆禾于东方行将许久,方见元风口中那一遍布赤色血藤的斜坡。他双手扶膝,出了几口大气,又深呼吸数次,调整着自己喘息的频率。待体力稍恢复些,他上前抓起一血藤用力拉扯着。

说也奇怪,此物穆禾从未见过,看似生硬干脆,一折即断,但于手中任意揉搓攀折,却不见其变形丝毫。

他拉着血藤,尝试向下拽了几下,不曾想这血藤之根竟埋在近山顶处,他这一拽,惊得半空中宿在藤上的飞鸟振翅而逃。

穆禾将血藤末端缠系在自己腰间,以防攀至半途手滑生汗,若坠了下去,这西绝山下定又要徒增一亡魂。他想着,笑了笑,随后将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握紧血藤,顺着斜坡一路向上攀爬。

所幸那斜坡越近山巅,倾斜的角度越大,也更易于攀爬,这一路上倒也算有惊无险。

也不知攀爬了多久,终在穆禾体力将近之时,望见了尽头。

他一鼓作气,咬牙攀上山巅,于平地上打了几个转,四脚朝天仰躺着,口中喘着粗气,双目直勾勾盯着天空。

这是他此生,最接近苍穹的时刻。白暇云朵似于他面上飘过,日头也显得比在青鸾镇瞧的,更大更亮些。他正痴迷于眼前景象,忽地却见空中有一金光闪过,随后,空中似是浮现了一座城池。那城池模样与寻常自己所见村落完全不同,四下更被火焰包围,奇异非常,倒与他早前梦魇所见之景,有几分相似。

他被此景惊的乍然起身,揉揉眼想瞧的更真切些,可只一瞬,再望去,天空仍是一片碧蓝,丝毫异象不见。

儿时听闻村中长者说过,出海行船者于海面见高山,近之又不见其影,是为蜃景。想来那百年不遇的奇景,今日倒让自己遇上了。穆禾起身笑笑,觉这不失为一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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